种情形更为明显,如《尺牍奇赏》中所选王百榖九日邀友人云:
空斋无一技菊,大为五柳先生揶揄。但咏满城风雨近重阳,便昏昏
欲睡,足下幸过我一破寂寥。
又送笔云:
惟此毛锥子,铦锋淬砺,一扫千军,知子闯钟王之门,得江淹之梦,
谨今听役左右。
又吴从先借木屐云:
雨中兀坐,跬步难移,敢借木履为半日之用,虽非赌墅之游,敢折
东山之齿。
把这些与东坡去比,真觉得相去太远了。明季这群人中到底要算袁中郎最好,
有东坡居士之风,归钱也有可取,不过是别一路,取其还实在罢了。
〔附记〕《茶香室四钞》卷十有《宋人小简》一则,引宋朱弃《曲洧旧
闻》云:
旧说欧阳公虽作一二十字小简亦必属稿,然明白平易,若未尝经意
者,东坡大抵相类,至黄鲁直始专集取古人才语以叙事,士大夫翁然从
之,亦一时所尚而已。方古文未行时,虽小简亦多用四六,而世所传宋
景文《刀笔集》务为奇险,至或作三字韵语,近世盖未之见。予在馆中
时盛暑,傅崧卿给事以冰馈同舍,其简云,“蓬莱道山,群仙所游,清
异人境,不风自凉,火云腾空,莫之能炎,饷之冰雪,是谓附益。”读
者莫解,或曰,此《灵棋经》耶?一坐大笑。
明谢肇淛《五杂组》卷十四云:
近时文人墨客,有以浅近之情事而敷以深远之华,以寒暄之套习而
饰以绮绘之语,甚者词藻胜而谆切之谊反微,刻画多而往复之意弥远。
此在笔端游戏,偶一为之可也,而动成卷帙,其丽不亿,始读之若可喜,
而十篇以上稍不耐观。百篇以上无不呕哕矣。而啖名俗子裒然千金享之,
吾不知其解也。此盖对王百榖等人而发,所说亦颇平允。
(廿三年三月)
□1934年
3月
28日刊《大公报》,暑名岂明
□收入《夜读抄》
花镜
小时候见过的书有些留下很深的印象,到后来还时常记起,有时千方百
计的想找到一本来放在书架上,虽然未必是真是要用的书。或者这与初恋的
心境有点相像罢?但是这却不能引去作为文艺宣传的例,因为我在书房里念
了多年的经书一点都没有影响,而这些闲书本来就别无教训,有的还只是图
画而非文字,它所给我的大约单是对于某事物的一种兴趣罢了。假如把这也
算作宣传,那么也没有什么不可,天地万物无不有所表示,即有所宣传也,
不过这原是题外闲文,反正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所记得的书顶早的是一部《毛诗品物图考》。大抵是甲午年我正在读
“上中”的时候,在亲戚家里看见两本石印小板的《图考》,现在想起来该
是积山书局印的,觉得很是喜欢,里边的图差不多一张张的都看得熟了。事
隔多年之后遇见这书总就想要买,可是印刷难得好的,去年冬天才从东京买
得一部可以算是原刻初印,前后已相去四十年了。这是日本天明四年(一七
八四)所刊,著者冈元凤,原是医师,于本草之学素有研究,图画雕刻亦甚
工致,似较徐鼎的《毛诗名物图说》为胜。《图说》刻于乾隆辛卯(一七七
一),序中自称“凡钓叟村农,樵夫猎户,下至舆台皂隶,有所闻必加试验
而后图写”,然其成绩殊不能相副,图不工而说亦陈旧,多存离奇的传说,
此殆因经师之不及医师欤。同样的情形则有陈大章的《诗传名物集览》,康
熙癸已(一七一三)刊;与江村如圭的《诗经名物辨解》,书七卷,刊于享
保十五年(一七三○),即清雍正八年也,江村亦业医,所说也比《集览》
更简要。《毛诗名物图说》日本文化五年(一八○八)有翻刻本,丹波元简
有序,亦医官也。
其次是陆氏《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在族人琴逸公那里初次见到,是
一册写刻甚精的白纸印本,三十多年来随处留意却总没有找着这样的一本
书。现在所有的就是这些普通本子,如明毛晋的《广要》,清赵佑的《校正》,
焦循的《陆疏疏》,丁晏的《校正》,以及罗振玉的《新校正》。丁罗的征
引较详备,但据我外行的私见看来却最喜欢焦氏的编法,各条校证列注书名,
次序悉照《诗经》先后,似更有条理。罗本最后出,却似未参考赵焦诸本,
用那德国花字似的仿宋聚珍板所印,也觉得看了眼睛不大舒服,其实这也何
妨照那《眼学偶得》或《读碑小笺》的样子刻一下子,那就要好得多了。日
本渊在宽有《陆疏图解》四卷附一卷,安永八年(一七七九)所刻,大抵根
据《广要》毛氏说作为图像,每一叶四图,不及《名物图考》之精也。
末后所想说的是平常不见经传的书,即西湖花隐翁的《秘传花镜》。《花
镜》六卷,有康熙戊辰(一六八八)序,陈淏子著,题叶又称陈扶摇,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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