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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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故。品第文艺,曼衍旁涉,不专为一家之言。今特退之杂家,从其类焉。”

  这种升降在现在看来本无关系,而且实在这也不该列入儒家,因为他的思想

  比有些道学家要宽大得多,或者这就是所谓杂也未可知,但总之是不窄,就

  是人情味之所在,我觉得兼好法师之可喜者也就在此。卢召弓序云:

  呜呼,无用之言,不急之辩,君子所弗贵。若夫六经尚矣,而委曲

  近情,纤悉周备,立身之要,处世之宜,为学之方,盖莫善于是书。人

  有意于训俗型家者,又何庸舍是而叠床架屋为哉。对于《颜氏家训》的

  批评,此言可谓最简要得中。《提要》云:“今观其书,大抵于世故人情深

  明利害,而能文之以经训。”经训与否暂且不管,所谓世故人情也还说得对,

  因为这书的好处大半就在那里。直斋称为古今家训之祖,但试问有那个孙子

  及得他来,如明霍渭崖的《家训》简直是胡说一起,两相比较可知其优劣悬

  殊矣。

  六朝大家知道是乱世,颜君由梁入北齐,再入北周,其所作《观我生赋》

  云,“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注谓已三为亡国之人,但是不二三

  年而又入隋,此盖已在作赋之后钦。积其一身数十年患难之经验,成此二十

  篇书以为子孙后车,其要旨不外慎言检迹,正是当然。易言之即苟全性命于

  乱世之意也。但是这也何足为病呢,别人的书所说无非也只是怎样苟全性命

  于治世而已,近来有识者高唱学问易主赶快投降,似乎也是这一路的意思罢。

  不过颜君是古时人,说的没有那么直截,还要蕴藉一点,也就消极得多了,

  这却是很大的不同。《教子》篇中末一则云:

  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日,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

  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

  时俯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

  此事传诵已久,不但意思佳,文字亦至可喜。其自然大雅处或反比韩柳为胜。

  其次二则均在《风操》篇中,一云:

  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有王子侯梁武帝弟出

  为东郡,与武帝别。帝曰,我年已老,与汝分张,甚以恻怆,数行泪下。

  侯遂密云,赧然而出。坐此被责,飘摇舟诸,一百许日,卒不得去。北

  间风俗不屑此事,歧路言离,欢笑分首。然人性自有少涕泪者,肠虽欲

  绝,目犹烂然,如此之人不可强责。

  卢注云,“以不雨泣为密云,止可施于小说,若行文则不可用之,适成鄙俗

  耳。”我想这亦未必尽然,据注引《语林》中谢公事,大约在六朝这是一句

  通行俗语,所以用人,虽稍觉古怪,似还不至鄙俗,盖全篇的空气均素雅也。

  又一云:

  偏傍之书,死有归杀,子孙逃窜,莫肯在家,画瓦书符,作诸厌胜。

  丧出之日,门前然火,户外列灰,祓送家鬼,章断注连。凡如此比,不

  近有情,乃儒雅之罪人,弹议所当加也。

  这两则都可以见颜君的识见,宽严得中,而文词温润与情调相副,极不易得。

  文中“章断注连”,卢本无注。查日本顺源在承平年中(九三一至七年)所

  编《倭名类聚抄》,调度部十四祭祀具七十下云注连,引云注连章断,注云

  师说注连之梨久倍奈波,章断之度大智。案之梨久倍奈波,日本古书写作端

  出之绳,《和汉三才图会》(原汉文)十九云,“神前及门户引张之,以辟

  不洁,其绳用稻藁,每八寸许而出本端,数七五三茎,左绚之,故名。”之

  度太智者意云断后,此语少见,今大抵训为注连同谊。此种草绳,古时或以

  圈围地域,遮止侵入,今在宗教仪式上尚保存其意义,悬于神社以防亵渎,

  新年施诸人家入口,则以辟邪鬼也。《家训》意谓送鬼出门,悬绳于外,阻

  其复返,大旨已可明白,至于章断注连字义如何解释,则尚未能确说耳。又

  《文章》篇中云:

  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以为文外

  独绝,物无异议。简文吟咏,不能忘之。孝元讽味,以为不可复得,至

  怀旧志,载于籍传。范阳卢询祖邺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语,何事于能,

  魏收亦然其论。《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毛传》云,言不喧

  哗也。吾每叹此解有情致,籍诗生于此意耳。

  此是很古的诗话之一,可谓要言不烦,抑又何其“有情致”耶。后来作

  者卷册益多,言辞愈富,而妙悟更不易得,岂真今不如古,亦因人情物

  理难能会解,故不免常有所蔽也。

  颜之推是信奉佛教的,其《养生》《归心》两篇即说此理,《四库书目

  提要》把这原因归之于当时风习,虽然原来意思亦是轻佛重儒,不过也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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