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4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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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里边的意思已经在书里边了,我觉得不必再来重复的说,书外边的或者还

  有点意思罢。可是说也奇怪,近来老是写不出文章,也并不想写,而其原因

  则都在于没有什么意思要说。今年所作的集外文拢总只有五六篇,十分之九

  还是序文,其中的确有一篇我是想拿来利用的,就是先给《莫须有先生》当

  序之后再拿来放在《看云集》上,不过这种一石投双鸟的办法有朋友说是太

  取巧了,所以我又决意停止了。此外有一篇《知堂说》,只有一百十二个字,

  录在后面,还不费事。其词曰: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荀子曰,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

  知也。此言甚妙,以名吾堂。昔杨伯起不受暮夜赠金,有四知之语,后人钦其高节,以为

  堂名,由来旧矣。吾堂后起,或当作新四知堂耳。虽然,孔荀二君生于周季,不新矣,且

  知亦不必以四限之,因截其半,名曰知堂云尔。

  这是今年三月二十六日所写的,可以表示我最近的一点意见,或者就拿

  过来算作这里的序文也罢。虽然这如用作《知堂文集》的序较为适当,但是

  这里先凑合用了也行,《知堂文集》序到用时再说可也。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周作人,于北平。

  □1932年

  10月刊“开明”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看云集》

  草木虫鱼小引

  明李日华著《紫桃轩杂缀》卷一云,白石生辟谷嘿坐,人问之不答,固

  问之,乃云“世间无一可食,亦无一可言”。这是仙人的话,在我们凡人看

  来不免有点过激,但大概却是不错的,尤其是关于那第二点。

  在写文章的时候,我常感到两种困难,其一是说什么,其二是怎么说。

  据胡适之先生的意思这似乎容易解决,因为只要“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和“话

  怎么说就怎么说”便好了,可是在我这就是大难事。有些事情固然我本不要

  说,然而也有些是想说的,而现在实在无从说起。不必说到政治大事上去,

  即使偶然谈谈儿童或妇女身上的事情,也难保不被看出反动的痕迹,其次是

  落伍的证据来,得到古人所谓笔祸。

  这个内容问题已经够烦难了,而表现问题也并不比它更为简易。我平常

  很怀疑心里的“情”是否可以用了“言”全表了出来,更不相信随随便便地

  就表得出来。什么嗟叹啦,永歌啦,手舞足蹈啦的把戏,多少可以发表自己

  的情意,但是到了成为艺术再给人家去看的时候,恐怕就要发生了好些的变

  动与间隔,所留存的也就是很微末了。死生之悲哀,爱恋之喜悦,人生最深

  切的悲欢甘苦,绝对地不能以言语形容,更无论文字,至少在我是这样感想。

  世间或有天才自然也可以有例外,那么我们凡人所可以文字表现者只是某一

  种情意,固然不很粗浅但也不很深切的部分,换句话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

  不关紧急的东西,表现出来聊以自宽慰消遣罢了。

  从前在上海某月刊上见过一条消息,说某人要提倡文学无用论了,后来

  不曾留心不知道这主张发表了没有,有无什么影响,但是我个人却的确是相

  信文学无用论的。我觉得文学好像是一个香炉,他的两旁边还有一对蜡烛台,

  左派和右派。无论那一边是左是右,都没有什么关系,这总之有两位,即是

  禅宗与密宗,假如容我借用佛教的两个名称。文学无用,而这左右两位是有

  用有能力的。禅宗的作法的人不立文字,知道它的无用,却寻别的途径。辟

  历似的大喝一声,或一棍打去,或一句干矢橛,直截地使人家豁然开悟,这

  在对方固然也需要相当的感受性,不能轻易发生效力,但这办法的精义实在

  是极对的,差不多可以说是最高理想的艺术。不过在事实上艺术还着实有志

  未逮,或者只是音乐有点这样的意味,缠缚在文字语言里的文学虽然拿出什

  么象征等物事来在那里挣扎,也总还追随不上。密宗派的人单是结印念咒,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几句话,看去毫无意义,实在含有极大力量。老太婆高唱

  阿弥陀佛,便可安心立命,觉得西方有分,绅士平日对于厨子呼来喝去,有

  朝一日自己做了光禄寺小官,却是顾盼自雄,原来都是这一类的事。即如古

  今来多少杀人如麻的钦案,问其罪名,只是大不敬或大逆不道等几个字儿,

  全是空空洞洞的,当年却有许多活人死人因此处了各种极刑,想起来很是冤

  枉,不过在当时,大约除本人外没有不以为都是应该的罢。名号——文字的

  威力大到如此,实在是可敬而且可畏了。文学呢,它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

  它不能那么解脱,用了独一无二的表现法直截地发出来,却也不会这么刚勇,

  凭空抓了一个唵字塞住了人家的喉管,再回不过气来,结果是东说西说,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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