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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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四万八千卷的书册,只供闲人的翻阅罢了。

  我对于文学如此不敬,曾称之曰不革命,今又说它无用,真是太不应当

  了。不过我的批评全是好意的,我想文学的要素是诚与达,然而诚有障害,

  达不容易,那么留下来的,试问还有些什么?老实说,禅的文学做不出,咒

  的文学不想做,普通的文学克复不下文字的纠缠的可做可不做,总结起来与

  “无一可言”这句话岂不很有同意么?

  话虽如此,文章还是可以写,想写,关键只在这一点,即知道了世间无

  一可言,自己更无做出真文学来之可能,随后随便找来一个题目,认真去写

  一篇文章,却也未始不可,到那时候或者简直说世间无一不可言,也很可以

  罢,只怕此事亦大难,还须得试试来看,不是一步就走得到的。我在此刻还

  觉得有许多事不想说,或是不好说,只可挑选一下再说,现在便姑且择定了

  草木虫鱼,为什么呢?第一,这是我所喜欢,第二,他们也是生物,与我们

  很有关系,但又到底是异类,由得我们说话。万一讲草木虫鱼还有不行的时

  候,那么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可以讲讲天气罢。

  十九年旧中秋。

  □1930年

  10月刊《骆驼草》21期,署名岂明

  □收入《看云集》

  苦茶庵小文小引

  语堂索稿,不给又不可,给又没有东西。近几年来自己检察,究竟所知

  何事,结果如理故纸,百之九十九均已送入字纸篓中,所馀真真无几矣。将

  此千百分中残馀的一二写成文章,虽然自信较为可靠,但干枯的木材与古拙

  的手法,送出去亦难入时眼也。吾辈作文还是落伍的手工艺,找到素材,一

  刨一刨的白费时光,真是事倍功半,欲速不能,即使接到好些定单,亦不能

  赶早交货,窃思此事如能改为机器工业,便不难大量生产,岂不甚妙,而惜

  乎其不能也。不得已,只好抄集旧作以应酬语堂,得小文九篇。不称之曰小

  品文者,因此与佛经不同,本无大品文故。鄙意以为吾辈所写者便即是文,

  与韩愈的论疏及苏轼的题跋全是一类,不过韩作适长而恶,苏作亦适短而美,

  我们的则临时看写得如何耳。清朝士大夫大抵都讨厌明末言志派的文学,只

  看《四库书目提要》骂人常说不脱明朝小品恶习,就可知道,这个影响很大,

  至今耳食之徒还以小品文为玩物丧志,盖他们仍服膺文以载道者也。今所抄

  文均甚短,故曰小文,言文之短小者尔,此只关系篇幅,非别有此一种文也。

  廿三年四月十八日。

  □1934年

  6月刊《人间世》5期,署名岂明

  □收入《夜读抄》

  苦茶随笔小引*

  十七年春间想到要写《夜读抄》,曾做了一篇小引,其文曰:

  〔编者按:《夜读抄小引》见前。〕

  光阴荏苒,四年的时光差不多过去了,《夜读抄》还只写了一节,检出

  来看,殊不胜其感慨。小引的文章有些近于感伤,略有点不喜欢,但是改也

  可以不必了,而写《夜读抄》之类的意思却还是有,实在这几年来时时想到,

  只是总没有动笔的兴致,所以终于搁下。这回因友人们的策励,决心再来续

  写,仍将旧引抄上,总题目改为《苦茶随笔》,盖言吃苦茶时所写者耳。

  在这小文章里所说的大抵是关于书或人,向来读了很受影响或是觉得喜

  欢的,并不是什么新著的批评介绍,实在乃是一种回忆罢了。这里所谈差不

  多都是外国的东西,这当然不是说中国的无可谈,其原因很简单,从小读中

  国书惯了,就不以为奇,所受影响自己也不大觉得,所以有点茫然,即使想

  说也有无从说起之慨。

  中国思想大约可以分为儒道释三家,释道二氏之说有时觉得极透彻可

  喜,但自己仔细思量,似乎我们的思想仍以儒家为大宗,我想这也无可讳言,

  不过尚不至于与后世的儒教徒合流,差堪自慰耳。

  古代文人中我最喜诸葛孔明与陶渊明,孔明的《出师表》是早已读烂了

  的古文,也是要表彰他的忠武的材料,我却取其表现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

  是两篇诚实的文章,知其不可而为之确是儒家的精神,但也何尝不即是现代

  之生活的艺术呢?渊明的诗不必再等我们来恭维,早有定评了,我却很喜欢

  他诗中对于生活的态度。所谓“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似乎与孔明的

  同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法。

  六朝的著作我也有些喜欢,如《世说新语》,《洛阳伽蓝记》,《颜氏

  家训》等,末一种尤有意思,颜之推虽归依佛教,而思想宽博,文辞恬澹,

  几近渊明,《终制》一篇与《自挽诗》有殊途同归之致,常叹中国缺少如兼

  好法师那样的人,唯颜之推可与抗衡,陶公自然也行,只是散文流传太少,

  不足以充分表现罢了。

  降至明季公安竟陵两派的文章也很引动我的注意,三袁虽自称上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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