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实乃是独立的基业,中国文学史上言志派的革命至此才算初次成功,
民国以来的新文学只是光复旧物的二次革命,在这一点上公安派以及竟陵派
(可以算是改组派罢?)运动是很有意思的,而其本身的文学亦复有他的好
处,如公安之三袁,伯修、中郎、小修、竟陵之谭友夏、刘同人、王季重,
以及集大成的张宗子,我觉得都有很好的作品,值得研究和诵读。但是,我
只是罗列个人偏好的几类文章,还没有敢来批评讲解的力气和意思,所以暂
且不多谈了。
此外尚有八股、试帖、诗钟、对联、灯谜等东西,我也很看重他们,觉
得要了解中国古今的文学实有旁通这些学问的必要,很想对于他们作一严肃
的研究,不过这是五年十年的事业,现在这种涉猎只是吃路旁草,够不上说
起头,自然更不配来开口了。
民国二十年十一月九日,于北平。
□1931年作,署名周作人
□收入《苦雨斋序跋文》
苦茶随笔后记
去年秋天到日本去玩了一趟,有三个月没有写什么文章,从十月起才又
开始写一点,到得今年五月底,略一检查存稿,长长短短却一总有五十篇之
谱了。虽然我的文章总是写不长,长的不过三千字,短的只千字上下罢了,
总算起来也就是八九万字,但是在八个月里乱七八糟地写了这些,自己也觉
得古怪。无用的文章写了这许多,一也。这些文章又都是那么无用,又其二
也。我原是不主张文学有用的,不过那是就政治经济上说,若是给予读者以
愉快、见识以至智慧,那我觉得却是很必要的,也是有用的所在。可惜我看
自己的文章在这里觉得很不满意,因为颇少有点用的文章,至少这与《夜读
抄》相比显然看得出如此。我并不是说《夜读抄》的文章怎么地有用得好,
但《夜读抄》的读书的文章有二十几篇,在这里才得其三分之一,而讽刺牢
骚的杂文却有三十篇以上,这实在太积极了,实在也是徒劳无用的事。宁可
少写几篇,须得更充实一点,意思要诚实,文章要平淡,庶几于读者稍有益
处。这一节极要紧,虽然尚须努力,请俟明日。
五月三十一日我往新南院去访平伯,讲到现在中国情形之危险,前日读
《墨海金壶》本的《大金吊伐录》,一边总是敷衍或取巧,一边便申斥无诚
意,要取断然的处置,八百年前事,却有昨今之感,可为寒心。近日北方又
有什么问题如报上所载,我们不知道中国如何应付,看地方官厅的举动却还
是那么样,只管女人的事,头发,袖子,袜子,衣衩等,或男女不准同校,
或男女准同游泳,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真不懂。我只知道,关于教育文
化诸问题信任官僚而轻视学人,此事起始于中小学之举行会考,而统一思想
运动之成功,则左派朋友的该项理论实为建筑其基础。《梵网经》有云:
“如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非馀外虫,如是,佛子自破佛法,非外道
天魔能破坏。”我想这话说得不错。平伯听了微笑对我说,他觉得我对于中
国有些事情似乎比他还要热心,虽然年纪比他大,这个理由他想大约是因为
我对于有些派从前有点认识,有过期待。他这话说得很好,仔细想想也说得
很对。自辛丑以来在外游荡,我所见所知的人上下左右总计起来,大约也颇
不少。因知道而期待,而责备,这是一条路线。但是,也可因知道而不期待,
而不责备,这是别一条路线。我走的却一直是那第一路,不肯消极,不肯逃
避现实,不肯心死,说这马死了,——这真是“何尝非大错而特错”。不错
的是第二路。这条路我应该能够走,因为我对于有许多人与物与事都有所知。
见橐驼固不怪他肿背,见马也不期望他有一天背会肿,以驼呼驼,以马称马,
此动物学的科学方法也。自然主义派昔曾用之于小说矣,今何妨再来借用,
自然主义的文学虽已过时而动物学则固健在,以此为人生观的基本不亦可
乎。
我从前以责备贤者之义对于新党朋友颇怪其为统一思想等等运动建筑基
础,至于党同伐异却尚可谅解,这在讲主义与党派时是无可避免的。但是后
来看下去情形并不是那么简单,在文艺的争论上并不是在讲什么主义与党
派,就只是相骂,而这骂也未必是乱骂,虽然在不知道情形的看去实在是那
么离奇难懂。这个情形不久我也就懂了。事实之奇恒出小说之上,此等奇事
如不是物证俨在正令人不敢轻信也,新党尚如此
〔编者按:上文语气未完,疑有脱文,但《益世报》与《苦茶随笔》原刊均如此,
今亦仍之。〕
总之在现今这个奇妙的时代,特别是在中国,觉得什么话都无可说。老
的小的,村的俏的,新的旧的,肥的瘦的,见过了不少,说好说丑,都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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