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为本,加上明净的感情与清澈的理智,调合成功一种人生观,“以此为志,
誌固佳,以此为道,载道亦复何碍。”假如蒋君先是那样说明,再来主张文
以载道,那么我就不会表示反对,盖我原是反对高头讲章之道,若是当然的
人生之路,谁都是走着,所谓何莫由此道也。至于豪杰之士那种做古文法我
们可以不论,大抵反抗功令时文只有两条路走,倒走是古文,顺走是白话,
蒋君则取了前者耳。又有《袁诗》一则云:乾隆中诗风最盛,几于户曹刘而
人李杜,袁简斋独倡性灵之说,江南北靡然从之,自荐绅先生下逮野叟
方外,得其一字荣过登龙,坛坫之局生面别开。及其既卒而嘲毁遍天下,
前之以推袁自矜者皆变而以骂袁自重,毁誉之不足凭,今古一辙矣。平
心论之,袁之才气固是万人敌也,胸次超旷,故多破空之论,性海洋溢,
①《宇宙风》题作《谈桐城派与随园》。
故有绝世之情。所惜根柢浅薄,不求甚解处多,所读经史但以供诗文之
料而不肯求通,是为袁之所短。若删其浮艳纤俗之作,全集只存十分之
四,则袁之真本领自出,二百年来足以八面受敌者袁固不肯让人也。寿
长名高,天下已多忌之,晚年又放诞无检,本有招谤之理,世人无其才
学,不能知其真本领之所在,因其集中恶诗,遂并其工者而一概摈之,
此岂公论哉。王述庵《湖海诗传》所选袁诗皆非其佳者,此盖有意抑之,
文人相轻之陋习也。
这里对于随园的批评可谓公平深切,褒贬皆中肯,我们平常只见捧袁或
骂袁的文章,这样的公论未曾见到过。我颇悔近来不读袁集,也因为手头没
有,只凭了好些年前的回忆对于随园随便批评,未免失于轻率,我想还得研
究一下再说。我并不骂他的讲性灵,大抵我不满随园的地方是在这里所说的
根柢浅薄,其晚年无检实在也只是这毛病的一种征候罢。骂袁者不曾知其真
本领,这话很是的确,王述庵实在也是如此,所以未能选取好诗,未必由于
文人相轻。近年来袁中郎渐为人所注意,袁简斋也连带地提起,而骂声亦已
大作,蒋君此文或可稍供参考,至于难得大众的赞同亦自在意中,古今一辙,
作者与抄者均见惯不为怪也。
关于蒋子潇的著作和事迹,我从玄同借到《碑传集补》第五十卷,内有
夏寅官的《蒋湘南传》,又从幼渔借到《七经楼文抄》六卷,其《春晖阁诗》
六卷无从去借,只在书店里找来一册抄本,面题“盛昱校抄本陈蒋二家诗”,
内收元和陈梁叔固始蒋子潇诗各一卷,各有王鹄所撰小传一篇,而蒋诗特别
少,只有八页四十三首,纸尾有裁截痕,可知并非完本。夏寅官所作传大抵
只是集录《文抄》中王济宏、刘元培、刘彤恩诸人序中语,只篇首云“先世
本回部”为各序所无耳。王鹄小传则云,“故回籍也,而好食肉饮酒”,盖
蒋君脱籍已久远,如《释藏总论》中云,“回教即婆罗门正派也”,便可见
他对于这方面已是颇疏隔的了。夏传根据王序,云蒋于道光乙未中式举人,
后乃云道光戊子仪征张椒云典河南乡试时所取中,自相矛盾。未又云:
“林文忠尝笑椒云曰,吾不意汝竟得一大名士门生。”此盖亦根据王序,
原文云:
“往椒云方伯又为述林文忠公之言曰,吾不意汝竟有如此廓门生。”所
谓廓即阔也,夏传一改易便有点金成石之概。叙述子潇的学术思想以王刘二
序为胜,此外又见钟骏声著《养自然斋诗话》卷七有云:
“古经生多不工为诗,兼之者本朝唯毛西河、朱竹垞、洪北江三人而已,
孙渊如通奉以治经废诗,故其诗传者绝少。固始蒋子潇湘南邃于经学,在《七
经楼文抄》于象纬舆地水利韬略之说靡不精究,乃其《春晖阁诗》皆卓然可
传。先生自言初学三李,后师杜韩,久乃弃各家而为一己之诗。又言古诗人
唯昌黎通训诂,故押韵愈险愈稳,训诂者治经之本,亦治诗之本也。其言可
谓切中。”我于经学以及象纬等等一无所知,古文辞也只一知半解,故对于
《文抄》各篇少能通其奥义,若文章虽不傍人藩篱似亦未甚精妙,诗所见不
多,却也无妨如此说。抄本中有《废翁诗》四首,因系自咏,故颇有意思,
有小序云:
昔欧阳公作《醉翁亭记》,年方四十,其文中有苍颜白发语,岂文
章政事耗其精血,既见老态,递不妨称翁耶。余年五十时自号废翁,盖
以学废半途,聪明日减,不复可为世用,宜为天之所废也,而人或谓称
翁太早。今又四年,须发渐作斑白,左臂亦有风痹之势,则废翁二字不
必深讳,聊吟小诗以告同人。
其二四两首云:
日暮挥戈讵再东,读书有志奈途穷。饥驱上座诸侯客,妄想名山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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