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甜脆而凉。
记赤包儿等云:
每至十月,市肆之间则有赤包儿斗姑娘等物。赤包儿蔓生,形如甜
瓜而小,至初冬乃红,柔软可玩。斗姑娘形如小茄,赤如珊瑚,圆润光
滑,小儿女多爱之,故曰斗姑娘。
赤包儿这名字常听小孩们叫,即是栝楼,斗姑娘这种植物在花担上很多
见,不知道有无旧名,或者是近来输入亦未可知,日本称作“姬代代”,姬
者表细小意的接头语,代代者橙也,此本系茄科,盖言其实如小橙子耳,汉
名亦不可考。斗字意不甚可解,或是逗字,在北京音相同,但亦不敢定也。
唐涉江(原名震钧)著《天咫偶闻》,纪北京地理故实,亦颇可看,可
与《岁时记》相比,但唐书是《藤阴杂记》一流,又用心要写得雅驯,所以
缺少这些质朴琐屑的好处。两者相比,《偶闻》虽或可入著作之林,而自有
其门户,还不如《岁时记》之能率性而行也。(民国廿四年除夕于北平)
□1936年
1月
13日刊《北平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毛氏说诗
民国二十五年元日,阴寒而无风,不免到厂甸去走一趟,结果只买到吾
乡潘素心的诗集《不栉吟》正续七卷,此外有若干本丛书的零种。这里边有
一本是《西河合集》内的《白鹭洲主客说诗》一卷与《续诗传鸟名卷》三卷。
我是在搜集同乡的著作,但是《西河合集》却并没有,说理由呢,其一他是
萧山人,不在小同乡的范围内,其二则因为太贵,这种价近百元的大书还没
有买过。所以我所有的便只有些零种残本,如尺牍诗词话连厢之类,这本《说
诗》也是我所想要的,无意中得来觉得很可喜,虽然这有如乞儿拾得蚌壳可
以当饭瓢,在收藏家看来是不值一笑的。
毛氏说话总有一种“英气”,这很害事,原是很有理的一件事,这样地
说便有棱角,虽间有谐趣而缺少重量,算来还是不上算,至于不讨人欢喜尚
在其次。提起毛西河恐怕大家总有点厌他善骂,被骂的人不免要回敬一两句,
这也是自然的,不过特别奇怪的是全谢山,他那种的骂法又说明是他老太爷
的话,真是出奇得很。这很有点难懂,但是也可以找到相类的例。姚际恒著
《诗经通论》卷前“论旨”中论列自汉至明诸诗解,关于丰坊有云:“丰氏
《鲁诗世学》极骂季本。按季明德《诗学解颐》亦颇平庸,与丰氏在伯仲间,
何为骂之,想以仇隙故耶?”
毛西河喜骂人,而尤喜骂朱晦庵,《四书改错》是很闻名的一案,虽然
《劝戒录》中还没有派他落拔舌地狱或编成别的轮回故事,这实在是他的运
气。那说诗的两种恰好也是攻击朱子的,在这一点上与姚首源正是同志,《诗
经通论》卷前的这一节话可以做他们共同的声明:
“《集传》主淫诗之外其谬戾处更自不少,愚于其所关义理之大者必加
指出,其馀则从略焉。总以其书为世所共习,宁可获罪前人,不欲遗误后人,
此素志也,天地鬼神庶鉴之耳。”姚最反对淫诗之说,有云:
“《集传》只是反《序》中诸诗为淫诗一着耳,其他更无胜《序》处。”
毛的《说诗》中“说淫诗”十二条,占全书五分之三,“说杂诗”四条都是
反朱的。《鸟名卷》虽说是释鸟,目标也在《集传》,第一则“关关雎鸠”
便云:
《论语》,小子学诗,可以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朱氏解《大学》
格物,又谓当穷致物理,则凡经中名物何一可忽,况显作诗注,岂有开
卷一物而依稀鹘突越数千百年究不能指定为何物者。
姚氏于名物不甚措意,其说见于卷前论旨中,但与《鸟名卷》颇有因缘,这
是很有意思的事。《鸟名卷》序云康熙乙酉重理残卷,姚书序亦写于是年,
又毛云:“会钱唐姚彦晖携所著《诗识名解》请予为序,其书甚审博,读而
有感,予乃踵前事云云。”姚亦云:“作是编讫,侄炳以所作《诗识名解》
来就正,其中有关诗旨者间采数条,足辅予所不逮。”此姚彦晖盖即侄炳。
《鸟名卷》之一“燕燕于飞”条下云:
乃燕只一字,其曰燕燕者,两燕也。何两燕?一于归者,一送者。
《诗经通论》卷三引《识名解》云:
《释鸟》曰,燕燕■。又《汉书》童谣云,燕燕尾涎涎。按■鸟本
名燕燕,不名燕,以其双飞往来,遂以双声名之,若周周蛩蛩猩猩狒狒
之类,近古之书凡三见而适合,此经及《尔雅》《汉书》是也。若夫单
言燕者乃乌也,《释鸟》曰,燕,白■乌,可据,孔鲋亦谓之燕乌。故
以燕燕为两燕及曲为重言之说者,皆非也。
二人皆反对《集传》重言之说,而所主张又各不同,亦颇有趣。西河既见《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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