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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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名解》,不知何以对于燕燕双名之说不加以辩驳也。《鸟名卷》解说“鹑

  之奔奔”颇有妙解,奔奔朱注云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貌,毛纠正之云:

  按鹑本无居,不巢不穴,每随所过,但偃伏草间,一如上古之茅茨

  不掩者,故《尸子》曰,尧鹑居,《庄子》亦曰,圣人鹑居,是居且不

  定,安问居匹?若行则鹑每夜飞,飞亦不一,以窜伏无定之禽而诬以行

  随,非其实矣。

  毛氏非师爷,而关于居飞的挑剔大有刀笔气息,令人想起章实斋。不过朱子

  不认识鹌鹑,以为是鹊类,奔奔疆疆的解释也多以意为之,其被讥笑亦是难

  怪也。又“鹳鸣于垤”,朱注云,“将阴雨则穴处者先知,故蚁出垤,而鹳

  就食,遂鸣于其上也。”毛云:

  《禽经》,鹳仰鸣则晴,俯鸣则雨。今第鸣垤,不辨俯仰,其为晴

  为雨不必问也。但鸣垤为蚁灾知雨,雨必出垤而鹳就食之,则不然。禽

  凡短咮者能啄虫豸,谓之噣食。岂有大鸟长喙而能噣及蚍蚁者,误矣。

  长嘴的鹳啄食蚂蚁,的确是笑话,其实就是短嘴鸟也何尝吃蚂蚁呢?大约蚂

  蚁不是好吃的东西,所以就是嘴最短的铁嘴麻鸟黄脰等,也不曾看见他们啄

  食过。晴雨不必问,原是妙语,唯上文云“零雨其濛”,则此语失其效力矣,

  反不如姚云:“又谓将阴雨则穴处先知之,亦凿,诗已言零雨矣,岂特将雨

  乎。”又《小雅》“鹤鸣于九皋,”朱注,“鹤鸟名,长颈竦身高脚,顶赤

  身白,颈尾俱黑。毛云:

  《集注》凡鸟兽草木尽袭旧注而一往多误,惟此鹤则时所习见,疑

  翼青尾白为非是,遂奋改日颈尾黑,以其所见者是立鹤,立则敛翼垂尻,

  其帔黝然,实未尝揭两翮而见其尾也。明儒陈晦伯作《经典稽疑》,调

  笑之曰,其黑者尾耶?

  又《说诗》未一则亦云:

  鹤鸣于九皋,《正义》引陆玑疏谓顶赪翼青身白,而朱氏习见世所

  畜鹤铩羽而立,皆翼白尾黑者,奋笔改为顶赤颈尾俱黑,公然传之五百

  年,而不知即此一羽之细已自大误,先生格物安在耶?

  姚亦云:“按鹤两翼末端黑,非尾黑也。彼第见立鹤,未见飞鹤,立者常敛

  其两翼,翼末黑毛垂于后,有似乎尾,故误以为尾黑耳。格物者固如是乎?

  陈晦叔《经典稽疑》已驳之。”鹤尾本微物,但是这个都不知道,便难乎其

  为格物君子了。名物之学向来为经学的附庸,其实却不是不重要的,有如中

  学课程中的博物,学得通时可以明瞭自然的情状,更能够知道世事。若没有

  这个,只懂得文字,便不大改得过秀才气质也。毛姚二君又有关于“七月在

  野”四句的解说,亦有新意,但以事关昆虫,钞来又太长,故只得从略,亦

  可惜也。

  (廿五年一月四日,在北平)

  □1936年

  1月

  16日刊《益世报》,署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游山日记

  民国十几年从杭州买到一部《游山日记》,衬装六册,印板尚佳,价颇

  不廉。后来在上海买得《白香杂著》,七册共十一种,《游山日记》也在内,

  系后印,首叶的题字亦不相同。去年不知什么时候知道上海的书店有单行的

  《游山日记》,与信通知了林语堂先生,他买了去一读说值得重印,于是这

  日记重印出来了。我因为上述的关系,所以来说几句话,虽然关于舒白香我

  实在知道得很少。

  《游山日记》十二卷,系嘉庆九年(一八○四)白香四十六岁时在庐山

  避暑所作,前十卷记自六月一日至九月十日共一百天的事,末二卷则集录诗

  赋也。白香文章清丽,思想通达,在文人中不可多得,乐莲裳跋语称其汇儒

  释于寸心,穷天人于尺素,虽稍有藻饰,却亦可谓知言。其叙事之妙,如卷

  三甲寅(七月廿八日)条云:

  晴凉,天籁又作。此山不闻风声日益少,泉声则雨霁便止,不易得,

  昼间蝉声松声,远林际画眉声,朝暮则老僧梵呗声和吾书声,比来静夜

  风止,则惟闻蟋蟀声耳。

  又卷七己巳(八月十三日)条云:

  朝晴暖,暮云满室,作焦■气,以巨爆击之不散,爆烟与云异,不

  相溷也。云过密则反无雨,令人坐混沌之中,一物不见。阖扉则云之入

  者不复出,不阖扉则云之出者旋复入,口鼻之内无非云者。窥书不见,

  因昏昏欲睡,吾今日可谓云醉。

  其纪山中起居情形亦多可喜,今但举七月中关于食物的几节,卷三乙未

  (九日)条云:

  朝晴凉适,可着小棉。瓶中米尚支数日,而菜已竭,所谓馑也。西

  辅戏采南瓜叶及野苋,煮食甚甘,予仍饭两碗,且笑谓与南瓜相识半生

  矣,不知其叶中乃有至味。

  卷四乙巳(十九日)条云:

  冷,雨竟日。晨餐时菜羹亦竭,惟食炒乌豆下饭,宗慧仍以汤匙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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