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恭敬敬地要祷告一番,叫大悲大慈的神加恩于他,这的确是明朗朴实有古
典精神,很是可爱的。”
自两便以至劈柴买肉(小乘律是不戒食肉的),一方面关于性交的事,
这虽然属于佛教外的人所做,都说的那么委曲详尽,又合于人情物理,这真
是难得可贵的事。中国便很缺少这种精神,到了现在,我们同胞,恐怕是世
间最不知礼的人之一种,虽然满口仁义礼智,不必问他心里如何,只看日常
举动很少顾虑到人情物理,就可以知道了。查古书里,却也曾有过很好的例,
如《礼记》里的两篇《曲礼》,有好些话都可以与戒律相比。凡为长者粪之
礼一节,凡进食之礼一节,都很有意思。中云:
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歠,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与狗
骨。
这用意差不多全是为得“莫令馀人得恼”。故为可取,僧祗律云:
不得大,不得小,如淫女两粒三粒而食,当可口食。
又是很有趣的别一说法,正可互相补足也。居丧之礼一节也很好,下文有云:
邻有丧,春不相,里有殡,不巷歌。适墓不歌,哭日不歌。送丧不
由径,送葬不辟涂潦。
读这些文章,深觉得古人的神经之纤细与感情之深厚视今人有过之无不及,
《论语》卷四记孔子的事云: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实在也无非是
上文的实行罢了。
从别一方面发明此意者有陶渊明,在《挽歌诗》第三首中云: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
此并非单是旷达语,实乃善言世情,所谓亦已歌者即是哭日不歌的另一说法,
盖送葬回去过了一二日,歌正亦已无妨了。陶公此语与“日暮狐狸眠霥上,
夜阑儿女笑灯前”的感情不大相同,他似没有什么对于人家的不满意,只是
平实地说这一种情形,是自然的人情,却也稍感寥寂,此是其佳处也。我读
陶诗而懂得礼意,又牵连到小乘律上头去,大有缠夹之意,其实我只表示很
爱这一流的思想,不论古今中印,都一样地随喜礼赞也。
(民国计五年四月十四日,于北平苦茶庵)
□1936年
9月刊《青年界》10卷
2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风雨谈》
关于试帖
我久想研究八股文,可是至今未敢下手,因为怕他难,材料多,篇幅长。
近来心机一转,想不如且看看试帖诗吧。于是开始搜集一点书。这些书本来
早已无人过问,就是在现今高唱尊经拜孔的时代,书店印目录大抵都不列入,
查考也不容易,所以现在我所收得的不过只有五十多种而已。
关于试帖的书,普通也可以分作别集总集诗文评三类,诗文评类中有梁
章钜的《试律丛话》,见于《书目答问》,云十卷未刊,但是我却得到一部
刻本,凡八卷四册,板心下端题知足知不足斋六字,而首叶后则云同治八年
(一八六九)高安县署重刊。寒斋有《知足知不足斋诗存》,马佳氏宝琳著,
今人编《室名索引》亦载,“知足知不足斋,清满洲宝琳。”却不能知道刻
书者是否此人,查诗集其行踪似不出直隶奉天,而梁氏则多在广东,恐怕无
甚关系,高安县重刊或者是梁恭辰乎?《书目答问》作于光绪元年,却尚未
知,不知何也。其次有倪鸿的《试律新话》四卷,题云同治癸酉(一八七三)
闰六月野水闲鸥馆开雕,盖系其家刻,倪氏又著有《桐阴清话》八卷,则甚
是知名,扫叶山房且有石印本了。梁氏《丛话》的编法与讲制艺的相同,稍
觉平板,卷一论唐人试律,卷二三论纪晓岚的《我法集》与《庚辰集》,卷
四五分论九家及七家试帖,卷六说壬戌科同榜,卷七说福建同乡,卷八说梁
氏同宗是也,但资料丰富,亦有可取。倪氏新话近于普通诗话,随意翻读颇
有趣味,却无系统次序也。别集太多不胜记,亦并不胜收集,总集亦不少,
今但举出寒斋所有的唐人试律一部分于下。最早者有《唐人试帖》四卷,康
熙四十年(一七○一)刊,毛奇龄编,系与王锡田易三人共评注者,其时科
举尚未用试帖诗也。《丛话》卷二云:
“康熙五十四年乙未(一六一五)始定前场用经义性理,次场刊去判语
五道,易用五言六韵一首,至于大小试皆添用试律,始于乾隆丁丑(一七五
七)。”叶忱叶栋编注的《唐诗应试备体》十卷,即成于康熙乙未,鲁之亮
马廷相评释的《唐试帖细论》六卷,牟钦元编的《唐诗五言排律笺注》七卷,
都是康熙乙未年所撰,乾隆戊寅年重刊的。钱人龙所编《全唐试律类笺》十
卷,亦是乾隆己卯年重刊,可见都是那时投机的出板,钱氏原序似在纠正毛
西河的缺误,其初板想当更早,惜无年代可查。臧岳编《应试唐诗类释》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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