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刘仲义还是热爱刑警这行。当刑警绝对辛苦,尤其是鹤岗的警察,一年四季没有休息日的概念,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七八个案子。生活毫无规律,职业病是短寿,得心肌梗塞的也不少。干刑警又和干别的警种不同,别人求不着什么,求着的事也难办。现在的犯罪分子腰里不是别刀就是别枪,当刑警的也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为这个,就有多少刑警跳了槽。刘仲义不是干不了别的。上大学的时候,真觉得这年头不挣钱不行,在股市上转了一个礼拜,找朋友借了5千块钱,押中一宝,不出半个月就翻了番。再往后,刑侦这行别的乐趣没有,就是一个案子一个样,有刺激、悬念迭出、这恰适合刘仲义好冒险、肯动脑筋的性子。王春林看准了他天生就是鹤岗一块干刑警的料,留住他不算毁了他的前程,什么愿没许就打发他去办案。他知道,一上案子刘仲义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刘仲义仔细研究过那伙人逃跑的路线。据南山矿北楼调度室里几个人的目击,凶犯是从篮球场上经过奔西而去,无疑是出了机关大院西侧的小门。出西门后,迎面是三股铁道,顺铁道往北走可以上大路,从煤炭包营公司大楼处奔十字路口。但刘仲义怀疑他们不愿经开阔地上大路,那样很容易被人注意,都掖着枪,在路灯下难免暴露。刘仲义认为这几个人应该是横穿铁道,越过一排平房再穿过南山路进入六号地区,六号地区是住宅区,他们在小胡同里行走,遇到情况也好对付。他们为什么弃车而逃?合理的解释是:开着车目标更大,而且,有一个把车扔到哪里的问题。扔得离他们居住地太远,等于没用车、扔得近了,又等于留下标志。当然,钱抢到手是另一回事。小余同意刘仲义的猜想,说:“这几个家伙不简单,事先肯定勘测过逃跑路线,几种方案。”“现场留下的弹壳也不多,一边打枪一边捡弹壳,不是一般的脑子。我一直都在琢磨,到底是些什么人。”刘仲义停住脚步,忽然问:“你不觉得他们应该经过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吗?”两个人正站在27委范围内的一个路口。小余一怔,说:“当然可能,不过没法确定。”“照我看,他们既然敢抛车,第一不像外地人,第二像住在附近。晚上7点多钟,不到8点钟,胡同里还是有人活动的,会看见他们,他们不敢走长路。”刘仲义呶呶嘴,两人又接着往前走。
“现在的人,看见了也不说。”“那倒是,就要勤问。”两个走进第二十七居民委员会,这是临街一排平房中靠尽头的一间。屋子不大,倒摆了四张办公桌,八九把椅子,墙上挂满奖状、花名册、计划生育图表一类东西。七八个老太太正围着火炉聊天,或是开会,袄袖上都戴着红标。见公安来了,忙起身让坐。
居民委员会,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组织,一般由55岁以上的老年妇女组成,成员工资微薄,但热情很高,多数属于平时就爱家长里短管闲事的人。每个人都对自己家附近方园七八十户的情况了若指掌,谁家夫妇不和,谁家男的用套,谁家铺毛地毯,等等,知道得一清二楚。凑到一起,互通有无,整个辖区的情况就了然了。所以,居民委员会里经常来公安,特别是治安警和户籍警。泡杯茶,坐上两个小时,有时比亲自下户还调查得具体。这么忙的时候,刘仲义肯跑到这种地方来聊闲天,无非想得到点意外的收获。从他性格上来讲,与老太太们的趣味是大相径庭的。
但一坐下,他就被老太太们七嘴八舌的问话包围了。迫不得已要回答许多关于南山矿大案的问题,例如到底打死了多少人,罪犯有几名,女的一个还是两个,等等。他耐下心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一一作了答复。之后问老太太们是否发现什么线索,居委会主任郑重其事地翻开本子念了几条,都不合刘仲义的口味,有些还不能不叫小余当场记下来。接着便是委员们自由抒发己见,说什么的都有,总的来讲是感到人心惶惶,对罪犯表示气愤,还有一些随想等等。一位花白头发的妇女认为矿上肯定有内线,说不定就在保卫科,不然罪犯不会摸得那么准。一个戴眼镜的大娘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为了钱亲爹老子都敢砍,还有女的——“听说抢钱的里面有个姑娘挺漂亮”
刘仲义点头。他知道,现在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那个姑娘,有人描述说她是牡丹江那边过来的,如当年“蝴蝶迷”转世,花容月貌、冷若冰霜。有三个丈夫,都听她一人支配,从辽宁抢到黑龙江,很快就要出境。有人说她原本是妓女,杀了一个嫖客后当了抢匪,枪法极准,手下都是复员兵,不抢够一千万不会歇手。刘仲义不解的是这些传说都渲染了罪犯的威力,有的还带了朦胧的性色彩,不知折射出什么类型的社会心理。“不一定是女人,”他故意说。“也许戴着头套。”正往火炉里添煤的一个瘦小老太太回过头问:“你说是戴发套?”“嗯。”
“我倒听柱子他妈说,他们院西屋老邹家捡了个发套。”“什么时候?”“就这两天吧?”“黑色的?”“……说不准。”“长的短的?”“我没细问,就听说他们家刚准备开发廊,就有人白送他发套了,说是吉利。”刘仲义和小余都振作起来,觉得这情况不可放过。开发廊的姓邹的很快找到了,是个白净脸汉子。他谈出的第一条消息就令人兴奋,发套是在1月28日晚上捡到的,黑色的长发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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