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求大家意见时,有人发问:“如果说无名尸是罪犯,那这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人打死?”人们把目光转向闫自忠。显然,对罪犯包括不包括烧焦的那个人,大家心里仍有疑惑。闫自忠还未开口,椭圆形会议桌南侧靠尽头处响起一个清晰厚润的声音:“我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个罪犯被我保干击中,不能再离开现场,其他犯罪成员只好把他击毙,为了灭口;第二种,作案时团伙成员之间发生内讧,都拿着枪,于是火并。我更倾向第一种可能。”发言的是王春林,看来他早琢磨过这个问题。设疑者并不信服:“第二种可能是不存在的,这伙人不是一般人,计划周密、行动迅速,组织得很好,有什么事能使他们临时内讧呢?是内讧的人就走不到这一步!再说,以当时的情况,危急之中,再来四个人都不多,哪还顾得上火并?第一种可能也说不通,身上没有枪眼,怎么被保干击中?两枪都是猎枪打的,清清楚楚。”
王春林移动了一下富泰的身体,毫不退缩:“我也不认为这两种可能现在都能得到解释,有些事情我们还搞不清,可是关键是我们现在排除了无名尸不是罪犯可能,就要去具体设想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有没有误伤的可能?”兴安分局副局长小心翼翼地插话。“这两枪都是正面打出的,脸对脸,怎么会有误伤?”
有人挑了个头,会场上的议论就丰富起来,邻座之间有的低语,有的点头,私下达成不少共识。
闫自忠看了何局长一眼,何文轩朝他点点头,意思是请他继续说。会场上的人都自觉地住了口,等着上级代表发话。
闫自忠最富于感染力的是眼光和笑容、他目光活跃、闪动,笑起来神采飞扬,但此刻这些表情全无踪影,换上了一副严肃持重的面目。
“为了无名尸到底是不是罪犯,我们已经花了六天时间,再不能举棋不定了。现有的条件就这么多,关键是判断。第一,北楼二楼调度室的目击者,大部分说看到3个人从篮球场往西逃跑,我看是可信的。但作案的不会只有3个人,应该是4个人,东边两个,西边两个,另一个哪去了呢?应该是被击毙了。第二,经过大规模的排查,证明11号尸主不是南山矿机关大院、也不是南山矿下属单位的职工,其他人进入保卫科值班室的可能是很小的。”他是站在值班室门前的空地上面朝门被打倒的,这种位置说明他更大可能和其他罪犯一样是后闯入者。第三,这个人若是本地人,六天时间里早该有人认尸;若是外地人,能直接找到值班室,市内也该有其他知情人来说明情况,因为案子人人皆知。第四,这具尸体被烧毁得太严重,肯定尸身上复盖有燃烧物,像是有意灭迹。第五,保干张华文是在会议室门前向内射击时被身后从东边赶来增援的匪徒打中的,他向屋内射过枪。我到现场看过了,王处长也证实从那个角度可以击中11号尸主。那么,总结一下,11号尸主不是罪犯还会是什么人呢?我同意王春林同志的意见,现在首先排除,排除了不是犯罪分子的可能,下面的事情就明朗了。
“当然,没有在尸身上发现猎枪以外的弹痕,这是最大的疑点,没有这个疑点,我们早就该下决心。的确存在搞错的可能,要冒一点风险,但也要看风险有多大,我们并不放弃其它侦查方向上的工作,要同时进行。即便这个人是无辜者,也要查清是从哪里冒出这么个人来,查清了没有坏处。”他手里的一支烟一直在手里捻着,把话说完,才送进嘴里点燃,吐出一股烟雾。一年半后,闫自忠由于身体状况把烟戒了。他的这番话再没有引起争议。
接着便是委托专人起草通告和重新部署警力。强调多警种协同作战,立足鹤岗,以南山区、工农区和南山矿为重点,以南山的六号地区、工农区的文化派出所管片内和南山矿北楼为重中之重、以无名尸为突破口,全面开展侦查破案工作。徐新民副局长负责路面和堵卡工作,李洪杰副局长负责南山分局和收审站的工作,常士梅副局长负责经企内部工作,矿山公安处陈处长负责南山矿工作,吕志锟副局长协助何局长负责全面工作,闫处长则集中所有情况。有人问道:“摸出来有‘现行’的‘刀枪炮’和其它人员怎么办?”何局长回答:“抓起来!这次肯定要抓一大批,收审站可能要住满。”“闫处长则说:“抓起来有好处。一来澄清社会面,二来叫他们提供线索、戴罪立功。特别是无名尸相片,要多印一些,让看押人员逐个辨认,看有没有认得出来的。立功者受奖,兑现政策!”又转向收审所长张良春:“你那里怎么样?张所长。”
张良春四方脸,浓重的眉毛,络腮胡刮得精光,乌发天生有卷曲,略加修饰便呈大波浪型,风度是有的。他点点头说:“没问题。”他说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2月5日晚,鹤岗市电视台身穿西服的男性新闻节目主持人严肃地宣布,当晚20:00将播放鹤岗市公安局局长何文轩的重要电视讲话,请广大市民到时收看。整个“鹤岗新闻”节目时间,电视荧屏上不断出现条形字幕,提醒市民注意这一预告。在这之前,鹤岗人对“1.28”大案案情始终处于半朦胧的了解状态,以致谣言四起。现在有了正式的官方消息,自然都互相传告,等候收看。20点整,何文轩身着警服在电视屏幕上露面,见过他的人都能感到这位头发稀疏的公安首脑变得憔悴了。尽管他显得镇定、语音铿锵,紧锁的双眉和脸上一道道皱折还是透示出内心的焦虑。拿稿子的手时起时落。关于案情,他宣布说:“四名犯罪分子驾驶一台北京吉普车、手持五连发猎枪闯入南山矿保卫科,开枪打死、打伤多人、抢走‘五四式’手枪三支并爆炸纵火。在我保卫干部、经警的英勇反击下,罪犯分子丢下一具尸体弃车逃跑。”这里没有提到南山矿伤亡的具体数字,但是初次公布了罪犯为四名,其中一个被打死,尸体留存现场。他代表公安方面表示了破案决心,用语坚定而不留余地:“……中央政法委、公安部、省政府、省公安厅以及市委、市政府、矿务局的领导对此案极为重视,多次指示:不管下多大力气,一定要破获此案。”“……不惜一切代价,坚决侦破此案。”“此次破案是必然的、我们有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侦破此案。”鹤岗历史上,发生大案后警方用如此强硬的口吻预言破案是第一次。这些话一箭三雕,既激励所有民警义无反顾地投入工作,鼓励知情者消除顾虑、大胆举报,也说给可能正和大家一样收看电视的犯罪分子听,要他们不必存侥幸心理,尽快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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