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情书全集_朱生豪/宋清如【完结】(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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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出一个好故事可以讲给你听。“黄鹂”那首写得很可爱,你总是那么可爱。我想写一首诗给你,可不知道写不写得出。歌人一天一天的拙劣了。

  春天,我不忆杭州,只忆你,和振弟,他比你寂寞,也许比我还寂寞,他是永不把心开放给别人的人。

  我给你念祷告,希望这信到时你已经好了。愿你安静!春天否则是会觉得太短的,生生病,也许会长一些。但是心里高高兴兴,什么时候都是春天,所以还是快些好起来吧!好好珍重,以后不许生病了。再写。

  朱朱 十九夜

  第[104]封 牵挂(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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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如:

  今天好没有好?昨夜睡得安不安?安安静静,什么都不要想,于是日子会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好了。虽是距离隔着我们,但你跟我总是那么近,仿佛我能听见你的呼吸,感得到你的红的热的颊儿似的。弄堂对门有学校,女孩子唱歌,那么活泼,想起过去的时日。愿你痊愈!

  朱 廿晨

  第[105]封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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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如:

  今天上午阴了半天,果然下起雨来,心里很不痛快吧?昨夜我很早的睡了,可是睡不着,今天头痛,吃过中饭倦得很,头只是倒下来。一个小学生上课时举起手来,问他,他站起来,手背揩了揩眼睛,说,先生,我要睡觉去!

  从前刘延陵有过一首诗,写小孩子陪着母亲,坐船渡河,带着鲜花去望医院里病着的姑姑。母亲叫他唱歌,小孩拍起手唱:“……说得尽的安慰,我们都说过了,说不尽的安慰,我们都交付给鲜花了,……”反复着轻柔的调子,很美,有太戈尔(19)《新月集》里的调子。《新月集》你读过没有?

  你病了,想起来也心里寂寞得想哭,不十分难过还好。我愿意我能安慰你。等你爽了再给我写信吧。祝福!

  二十下午

  第[106]封 唱歌(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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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我在梦里大唱其歌,嗓子吊到半天高,被誉为the world's greatest tenor(21)。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我从头龙头下山吃饭去,遇见宋清如和那位inevitable(22)的某小姐以及另外一位杜撰出来的女士从宿舍里出来,我对宋清如说,“瞧你简直像个鬼”。因为她满面孔跌破抓碎,贴满了橡皮膏和布片,面色又黄又老又难看,见了怪教人心疼,禁不住要爱她,这是love

  at first sight,中文译为一见倾心,于是我play the gallant(23),说,“一同吃饭去好不好?”她贼忒嘻嘻地犹豫不定,心里是答应的,但是因为嘴里太干燥,说不出话来。那两位密斯见机说,“我们少陪了(让你们去play

  donkey(24)吧)”,我说大家一块儿去吃饭又有何妨,假使你们小气不肯请客,就各人自会钞也罢。她们说不用客气了,于是带着一副贼腔去了,少不了做个鬼脸,以及笑那种女人特有的笑,那种笑既不是场面上应酬敷衍的笑,也不是中心发出来的愉快的笑,又不是因为感到发松有趣,胳肢里被tickle(25)了的笑,乃是一种根本不必笑的笑。你——不是你,我说的是宋清如,真腼腆得可以,大学教育不知教了她些甚么,于是我也只好红红面孔,陪着她慢步金莲地走着,心里只想有机会把她作弄一下,虽则未免太罪过。嘿!这顿饭吃得可真写意,每人坐一张桌子,因为菜蔬太多,一桌子放不下。刚要吃之时,幕布便拉拢了,休息五分钟,我说这种电影我不要看了,于是出去做the

  world's greatest tenor,可惜你——她没有福气听我唱,

  唱到最高的地方,力竭声嘶,变成了猫叫,听众大拍其掌,我觉得非常荣幸。

  我有没有告诉你过,有一次我梦见宋清如,她开始是向我笑,笑个不住,后来笑得变成了一副哭脸,最后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笑得变动了位置,最后的最后满面孔都笑得面目模糊了,其次的最后脸孔上只有些楔形文字,这是我平生所看见的最伟大的笑。

  我真爱宋清如。

  元始天尊

  第[107]封 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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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子:

  不要自命不凡地自称为狠心的人,以使读你信的人感到滑稽而哑然失笑,如我读到你信时所感到并且哑然失笑那样吧,作为狠心的人,那尊号是女人们所永远够不到的。你是十分不够格,绝对地而且必然地。(以上全是外国句法,注意。)

  在对人的感情而言,我比你要淡漠得多,自私得多,而我却自命为多情。狠心的人一定不知道狠心这两个字的,因为他心中根本无别人的感情的印象存在,即,他从不把别人的感情看作一回事,因此,他加于别人感情上的伤害,他不知道也不管,他决不向人表白他是狠心的人,仿佛要求人原谅一般。他根本并不以为自己是狠心,因为他的心是生来就狠,不是自己使它狠起来的。因此他有时可以坦然地说着温柔的话以骗人而不以为意。至于自命狠心的人,却最容易被人攻袭而无所措其手足,而且嘴里说我是狠心的人的时候,心里总是充满着感情,却仿佛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第[108]封 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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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论狠心(注意:未读附函不可看此)

  女子当自命为狠心时,每有一种殉道者似的高壮的感觉,但男子中也有此种感觉者,惟所谓诗人与feeble-hearted(26)之流。男子是无往而不狠心,他看得这两字太平凡了。他们高兴用狠心对待人,但不愿意人家用狠心对待他,这是所谓男子的自私,然而这也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因为实际上男子是格外欢喜对他狠心的人的。举例,厉害一些的老婆常能保持她丈夫对她的爱情,而善良的妻子常为她男人所轻厌。这或者是这世间有战争的原因,为着这种敬强凌弱的心理,为着支配这世界的是男人。但女人实际上也有这种情形,谁个女子愿意舍弃一个英雄豪迈的伟男,而跟一个阘茸卑琐脂韦谄媚的小丈夫跑呢,除非后者或者有物质上的优越条件?大凡心身健全的人,他(她)所爱慕的对象都是性格强壮(善于狠心)的人,心身有病的人,才爱温柔多情者(达官富翁之于姨太太不在此例,因为他们意在玩弄,无爱慕之可言)。心身畸形发展者,则流于虐待狂及被虐待狂的情形。对于最后一种人,你向他说一声我恨你,比说一百声我爱你要使他窝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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