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玉拿起经卷寻思半会儿,最后下了决心回如意馆找侍郎杨文林。杨文林道:“我有事正要找你呢。我们联名给朝廷的奏折给打回来了。老佛爷说,你们这些画画儿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秦文玉叹道:“古人云,失九鼎,夏周亡,如今国宝流失,怕也是丧国之兆。”杨文林痛心道:“眼下国难当头,我们怎能在此安心作画!”秦文玉道:“文林兄,小弟回馆正是要向你告假去敦煌的。我哥秦志良随工部外郎去敦煌征玉,不幸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且受不白之冤。文玉自幼父母双亡,多亏哥哥辛劳养育成人,如今不明不白失踪,文玉理当去敦煌弄清真相,为哥哥洗冤。若不幸遇难,也要找到遗骨,扶灵回乡安葬。”杨文林皱眉道:“大漠瀚海,贤弟哪里去找?”秦文玉掏出残经道:“文林兄,你看看这个,可知出自何处?”杨文林接过残经,观看半会儿道:“字是好字,笔力苍劲,深得魏晋真传,至于出处,只有行家里手方可辨认。贤弟不妨去琉璃厂找多宝斋老板咨询。”
秦文玉没停,拿了残经来琉璃厂多宝斋找掌柜打问。多宝斋掌柜与秦文玉是老熟人了,接过经卷,仔细看了半会儿,大惊道:“哎呀,大人从何处获此宝物?这可是六朝之前的稀世墨宝啊!”秦文玉道:“掌柜何以见得?”掌柜道:“一是纸,二是书法。古人书写都用木笔,隋代后才使毛笔,而这字,笔画圆润,蚕头磔尾,不见笔锋,显然为木笔所书,故断定必是六朝之前墨宝。”秦文玉又问:“噢?这么说,掌柜从前还见过同样墨宝?”掌柜点头道:“西什库洋教堂的福里德酷爱书画,想来你也认识。半年前他拿来同样一个残卷,让小人鉴别真伪。小人刚才粗粗一看,还以为是福大人那个哩。至于此宝出至何处,最好还是去问问福里德大人。”
于是,秦文玉又拿着经卷到教堂来找福里德。福里德此时正在祭台上整理圣器,见秦文玉走进教堂,忙迎上来道:“主啊!什么风竟把秦大人吹来了?”秦文玉拱手道:“在下想跟福大人打听件事。”福里德笑道:“秦大人只管说,何必如此客气?”秦文玉道:“听说福大人半年前到多宝斋鉴定过一卷残经?可否拿来让在下一观?”福里德点点头又耸耸肩,道:“确有此事。不过那经卷是贝克博士的,现在这经卷恐怕已收进大英博物馆了。”秦文玉追问道:“那贝克博士可曾讲过这经卷来历?”福里德道:“贝克博士未提起。嗯?秦大人为何对此如此关心?”秦文玉闪烁其词道:“在下一言难尽,不知贝克博士是否还来中国?”福里德道:“嗯,他很快会再来中国。去年他完成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探险和考察,已成为我们大英帝国的英雄。最近,贵国总理衙门已经批准了贝克博士再次进入中国的要求。现在,他很可能已经从印度大吉岭出发,很快就会翻过昆仑山口,进入贵国新疆了。”秦文玉一惊道:“噢!”当即就决定尽快成行,去敦煌弄清哥哥失踪真情,同时寻找残经出处,防止稀世珍宝落入洋人之手。
秦文玉刚刚从京城出发,贝克博士却已带着驮队,翻越喀喇昆仑山进入新疆地界。一天傍晚,贝克的牦牛驮队住进一家客栈。人们在宽大的院子里七手八脚地往下卸完行李,一个藏族向导就向贝克告辞道:“老爷,往东都是沙漠了,小人们要回去了。”眼睛红肿的贝克掏出银锭给藏族向导,慷慨道:“都拿去吧。”向导惊喜地接过银锭道:“谢谢老爷。”贝克笑眯眯地拍着向导的肩头道:“不!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是你治好了我的眼睛。”原来贝克经过白雪皑皑的昆仑山口时,突然惊恐地尖叫着说什么也看不见了。正是这个藏族向导让贝
克赶快闭上眼睛,同时拔出腰刀割下一缕黑色的牦牛毛,像眼罩般蒙在贝克眼睛上,说贝克的眼睛是被雪山之神刺伤了。藏族向导劝贝克一行返回。贝克却硬是摸索着拉住前面牦牛的尾巴,艰难地越过昆仑山,来到大漠边沿的客栈,眼睛也复明了。藏族向导拿了银锭,就讨好道:“老爷,再往前走可要多加小心,听说现在到处都在驱赶老爷这样的洋人。县城里的教堂都让人给烧了。”贝克惊问道:“这里还有教堂?”向导点头道:“听说前边还有个洋喇嘛哩,跟老爷长得一模一样。”
贝克根据藏族向导的提示,找到已烧成废墟的教堂。贝克站在被烧焦的、歪斜地横在瓦砾上的十字架前,看着眼前一片残砖碎瓦的破败景象,正目瞪口呆,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含混不清的《救主升天歌》:“欢呼今日主升天,哈利路亚!……”贝克寻声看去,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神父手里拿着酒瓶,醉醺醺地坐在废墟下唱着歌。贝克当即向神父走去,待到近处一看,竟猛地惊呼道:“约翰!怎么是你?!”约翰抬头一看,也惊呼道:“贝克博士,你怎么会到这儿?”贝克惊疑道:“这是你的教堂?”约翰哭丧道:“这些魔鬼!他……他们就这样对待传播福音的人!”贝克面对约翰的脸非但没表示同情,反而大笑道:“约翰,还是把福音留给你自己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个无恶不作的海盗啊!”约翰扔下酒瓶道:“不!不!我不过是个迷途的羔羊,早已成了上帝的仆……仆人了。”贝克挥挥手道:“算了吧!您愿不愿意跟我走?”约翰好奇地站起来道:“要去哪里?”贝克向四周扫一眼,低声道:“敦煌。”约翰迟疑道:“那可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贝克笑道:“可那儿也是个十分诱人的地方,据说那儿有个秘密的宝窟。”约翰耸肩点头道:“那好吧!这或许也是上帝的旨意,教堂烧了,反正我已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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