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玉随贝克进到福隆商号后堂,一坐下来,秦文玉就直问道:“先生可认识京城西什库洋教堂的福里德,福大人?”贝克道:“认识,怎么?”秦文玉道:“听福里德说,去年你曾托他到琉璃厂鉴定过一个经卷,可有此事?”贝克道:“确有此事。据说那是人类最早抄写在纸上的佛经,秦大人为何对此感兴趣?”秦文玉道:“能否借来一观?”贝克道:“当然可以。”说着拿来经卷。秦文玉迫不及待打开经卷,顿时像雷击了一样目瞪口呆,因为贝克所持经卷和他哥哥秦志良留下的经卷如出一辙。秦文玉急忙掏出自己从京城带来的经卷,和贝克的放在一起,结果两份残卷自然地天衣无缝地合成了一个经卷。贝克和秦文玉都感到,两份残卷原来是一个完整的经卷,后不知为何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地裁开了。于是贝克吃惊地问道:“秦大人的经卷从何而来?”秦文玉如实道:“这是家兄的遗物。”贝克益发吃惊地问道:“秦大人的家兄可是自京城来敦煌征玉的秦志良,秦大人?”秦文玉惊愕道:“先生认识家兄?”贝克道:“何止认识!我们是老朋友了,这份经卷正是他送给我的。去年我在吐鲁番考察时与令兄认识,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知道我十分喜爱研究中国文化,就将从一个文物贩子手里买到的这个经卷送给了我。”秦文玉蹙眉思索道:“原来如此。”
那天傍晚,秦文玉和贝克谈完话刚一离去,贝克就着急地问姜孝慈马掌柜回来没有。这马掌柜名叫马全德,是古董店的老板,敦煌城里有名的文物贩子。姜孝慈告诉贝克,说马掌柜那家伙像个沙狐狸,来无踪,去无影,这些日子店门一直关着,人不知到哪儿去了。姜孝慈说不知马掌柜哪儿去了,其实马掌柜就在敦煌城里。是日上午,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瘦小干枯的马全德背着个褡裢,在人群中溜达。四脚蛇看见马全德,追上来打招呼,马全德就开玩笑问道:“你这个逛山,到这儿找啥油水来了?”四脚蛇从怀里掏出一个经卷,
说他弄了个好东西,让马全德过眼。马全德接过经卷一看,又扔给四脚蛇道:“你关公面前耍大刀,还骗到我头上来了!”四脚蛇笑道:“我知道瞒不过马掌柜,随便给两个钱算了。”马全德手一挥,说那经卷一分钱不值。四脚蛇就不甘心地跟前跟后缠着马全德诉苦,说他好几天都没沾油水了。因马全德心里想着要到千佛洞去搜摸些古董,既无心搭理四脚蛇,又甩不开,只得像带个尾巴一样离开集市,去千佛洞了。
千佛洞的王道士这会儿正和小道士汗流浃背地清理着一孔洞窟的陈年流沙,干得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和王道士一起干的小道士望着又脏又累、老干不完的活儿,常发牢骚,说这么多活干到猴年马月去?建议要王道士再雇些人。这王道士本名王圆,早年家道贫寒,外出行乞。光绪初年到肃州巡防营当兵勇,不久又离军受戒当了道士。先游新疆,光绪二十三年前后来到敦煌,在千佛洞清理沙石,供奉香火,收受布施,化缘传道。因青年行乞,养成节俭悯吝习性,听小道士发牢骚,就瞪起眼训道:“我不知道躺着舒服?雇人又得花几两银子,省一个钱是一个钱。”小道士就指着洞里残破的佛像道:“这么大的佛像,把人挣死也搬不动。”王道士笑小道士笨,说小道士脑子是榆木疙瘩,大了搬不动,可以砸碎了一块一块往外搬呀。小道士听了就拿起镢头,气鼓鼓地举起,狠劲地朝佛像砸下。佛像仿佛爆炸了一样被砸得粉碎。小道士忽然发现佛像中夹藏的经卷随着扬起的土屑灰尘散落出来。惊讶道:“师傅,快看!”王道士急忙从佛像肚子里掏出零乱的经卷,喜滋滋地吹去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就在这天傍晚,城里古董店老板马全德骑着骡子,经多半天行程,来到了千佛洞,先将骡子拴到牌坊上,径直就到王道士的卧房里来。这时,王道士正盘腿坐在炕上,一面专心致志地数着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一面用牙咬着银子,辨别真伪,突然听见门外马全德问:“道长在吗?”先是一愣,接着就慌脚乱手地把一堆碎银塞进炕席底下,闭起双眼,煞有介事地诵起经来。马全德探头探脑地走进王道士家徒四壁、简陋不堪的卧房,见王道士闭目禅坐,就道:“哟!道长正修行着呢?”王道士睁开眼道:“原来是马掌柜,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马全德笑嘻嘻道:“我是专门来找道长的。”王道士撇嘴道:“是吗?我可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马全德叫屈道:“哎呀,天地良心,我这也是为道长好。你修三清宫哪儿不要钱?干脆就把你手里的那些破经卖给我,也省得东奔西跑地化缘了。”王道士摇头道:“那是我留着驱魔除妖,禳灾消难的。”马全德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炕桌上,劝道:“我知道王道长是一片善心,可也不能死心眼儿,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你能让它打水漂了?”王道士眼睛贪婪地盯着银子,却有意卖关子道:“去去,说破天,贫道也不卖!”马全德挤眼笑了一下,又掏出一块银子,知人知底道:“道长,咱们谁跟谁呀,别打马虎眼了,这些银子该够了吧?”王道士叹气道:“鸟怕黏,人怕缠。贫道心肠软,缠不过你,就卖给些吧!”马全德嬉皮笑脸道:“这不就结了嘛。快拿上银子雇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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