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民国_郭娟【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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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写的文章也许可以被篡改,好在还有血写的人生。

  1936年6月16日9时,在刽子手惋惜、无奈的目光中,瞿秋白从容而行,走向刑场,一路用华语和俄语唱《国际歌》,神态自若。罗汉岭下,绿茵茵的草坪在青山环抱中,秋白停下说:“此地甚好。”然后盘膝而坐,面向枪口,微笑饮弹。

  大典之前

  早在1948年底,国共胜败大局已定。当东北人民解放军在锦州揭开了辽沈战役的序幕时,在香港的民主人士就得到通知,秘密分批北上,准备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的筹备工作,这已是在为开国大典做准备。据茅盾回忆,9月底走的第一批是沈钧儒等人,11月下旬郭沫若等人第二批走,茅盾是第三批。第三批人最多,20余人,李济深、章乃器等都在这一批,他们在北行的船上迎接新年。1949年元旦那天,一行人互致祝愿,李济深在茅盾的手册上写道:“同舟共济,一心一意,为了一件大事,一件为着参与共同建立一个独立、民主、和平、统一、康乐的新中国的大事……前进前进,努力努力。”元旦那天,《华商报》登载了茅盾在香港写的最后一篇文章《迎接新年,迎接新中国!》。可以说,当时进步人士的心情就是这样的。

  4月23日,随中国代表团参加世界拥护和平大会的丁玲在布拉格分会场(当时法国拒绝中国等十几个赤色国家入境,故世界拥护和平大会在巴黎和布拉格同时开幕)上,忽然听到大会主席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已经解放南京。全场热烈鼓掌,争相与中国代表握手拥抱。孩子们还献了花。这之后,本想埋头基层写她的小说的丁玲,不断地开会。之前3、4月间第一次妇女大会开过了,她没去也被选为全国妇联常委。之后,丁玲参加了7月第一次文代会,9月政治协商会议。

  全国进步作家都来了。冯雪峰带领南方代表团,宋之的带领华中代表团,北上。胡风与他的文友们重逢了。路翎、阿垅、绿原、鲁黎……大家畅谈,畅游,这是在解放了的自由的土地上。

  华北的赵树理来了,还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他发言很有自己的特点,说自己“文化水”是落后的,“文学水”似乎高一点,但那是老作家们拖的捧的,说自己的“政治水”稍好一点,但还需提高。他提到上海的小人书作坊,说旧文艺阵地还很大,“我们新文艺工作者应该以最大的努力来夺取它!”

  丁玲在会上发言,以切身经验指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与工农兵结合是需要经过长期改造和锻炼的。最美的是为工农大众,最丑的是为个人、自私的东西。

  当然,最重头的发言还是周扬代表解放区、茅盾代表国统区所作的两个报告。当时,号称胜利会师的两拨作家,衣冠上泾渭分明,穿军装的是解放区作家,穿西装的是国统区作家。穿军装的诗人田间在会下住宿的饭店里遇到向他打招呼的、穿西装的绿原,说了句:“今后好好学习吧。”无疑的,解放区是正统的代表,大部分国统区作家先自觉得矮人一头。当时,茅盾作的国统区文艺运动报告,基本上以检讨缺点为主。创作上的人道主义、个人趣味、抗战加恋爱,纯文艺等都在检讨之列,理论上不点名地批判胡风文艺思想,确立毛主席延安《讲话》精神。当时路翎敏感预言:这两拨人今后不可能在一个起跑线上。

  但在几代人为之努力奋斗的新中国即将诞生之际,巨大的喜悦、兴奋、激动,必然冲淡一切不和谐。人们也不会注意北平城角落里,沈从文因先前受到郭沫若严厉批判而紧张到割腕自杀。老朋友丁玲百忙中探望,安慰他不要疑神疑鬼,说“共产党怎么也不会整到你头上”。就连清华园的留学欧美的一班老朋友,如林徽因、梁思成等自由知识分子一面安慰他,一面也兴致勃勃地瞩望新中国的到来。

  那时候,人们从各地向北平聚集。鲁迅没能看到这一天。他的夫人和孩子有幸目睹。当时海婴还不满20岁,喜欢摄影。在从东北开往北平的列车上,他拍下了众多著名的民主人士的照片。有一张是黄炎培在火车上致辞。讲的什么呢,在与各党派人士去参加政治协商会议的旅途中?他笑得开怀。新中国就在前面。如百川归海,天下归心。各行各业的人们,带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奋斗的经历,奔向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去共商国是。正如茅盾文章中写的:

  这是五千年来中华民族的第一件喜事!……新中国将是一个独立、自主、和平的大国,将是一个平等,自由,繁荣康乐的大家庭。在世界上,中国人将不再受人轻侮排挤。人人有发展的机会,人人有将其能力服务于祖国的机会……中国人民渴望这样一个新中国,差不多有百年之久了……

  郭沫若更是忙。他在北平欢迎民主人士大会上讲话,在北大学生自治会演讲,他写文章痛斥国民党盗运文物,他率团参加世界拥护和平大会,他在文代会上致开幕辞并作《为建设新中国的人民文艺而奋斗》的总报告,他讲话谴责美帝白皮书,他在中苏友协致辞,他作为无党派民主人士首席代表在政协会议发言……当然诗人郭沫若此时怎能无诗呢?《新华颂》已然成篇。那时讴歌新中国、毛主席的诗人岂只他一人。艾青、臧克家、田间,胡风,谁没写下热情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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