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一天开市长办公会,研究本市政府部门的廉政建设工作,苏世光在会上真真假假开起玩笑,动议要收集唐中和副市长的先进事迹,行文上报,要求列为本市廉政建设标兵。苏世光说唐中和是不吭不哈干大事,除了精明能干,还是个“五不”领导,不擦脸不刷牙不洗澡不往身上抹一抹还不换坑,这么优秀的干部现在还到哪找去?苏世光所谓擦脸指的是美容也就是包装自己,所谓刷牙指的是口腹之欲过于旺盛山珍海味礼物钱财什么都吃,所谓洗澡就是桑那浴一类高消费,所谓往身上抹一抹则是拉拉扯扯结帮营私,最后所谓不换坑最反动,意思是唐中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
唐中和也用开玩笑对付苏世光,说其实我这人挺注意个人卫生的,我这个好习惯从上幼儿园就养成了,当时我有个老师特别喜欢检查个人卫生,有洁癖。苏世光大笑,说原来你的毛病是这么来的。你小心,本老师也有洁癖,今后本老师天天查你。
那时候他就说唐中和是戴安全套出身的,对各种安全隐患包括脚手架倾倒和艾滋病都高度警惕,只要大家都向唐中和学习,那肯定天下无事,国泰民安。
后来唐中和总想,苏世光这家伙总这么把正经事当做玩笑,肯定要坏事的。这种见解唐中和当然从不公开表露。他得跟苏世光保持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苏老兄”、“唐老弟”彼此亲切相宜,但是他也不动声色地跟苏世光拉开一点距离,这一距离必须感觉得到,却又显不出来,其分寸的把握颇为讲究,需要相当的经验和水准。唐中和自认为总体上处理得还算可以。当然有时不免也要碰上一些意外。
唐中和给弟弟打电话的第二天,唐中坚搭乘上午的航班忽然从广州飞了过来。直到进了机场临上飞机才给唐中和挂来电话,说他已经想办法调整了日程,抽空先到哥哥这里。唐中和听了连声说好。唐家兄弟俩从小感情很好,唐中和一向很少让弟弟为自己做什么,这一次紧急召见,唐中坚知道不是小事。
那天下午唐中坚赶到唐中和的办公室,兄弟俩没顾得上寒喧就一起去了唐中和的宿舍。唐中和打开柜子,取出里边一个物件让唐中坚欣赏。该物件裹在一只薄薄的,皱巴巴类似宾馆小垃圾袋的黑色塑料袋里,解开塑料袋,里边却是一瓶酒。是印着外文的洋酒,酒瓶精巧,形状特别,瓶盖金光闪闪,瓶身晶莹剔透,瓶中红色的液体明净清澈,跟包装它的黑塑料袋反差强烈。
“这玩艺儿你比我懂。”唐中和对弟弟说,“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唐中坚把酒瓶举起来,对着窗口眯起眼观察,然后向唐中和要包装盒,说这种酒应当有一个非常精美的包装盒。唐中和说:“没有盒,就这只塑料袋。”唐中坚大叫,说这不是拿张草纸包一粒钻石吗?
“这酒很名贵?”唐中和问。
唐中坚点点头。唐中坚做烟草生意,见过的贵客和上过的高档宴席都很多,对唐中和柜子里这瓶用黑塑料袋裹着的酒却不敢贸然认定。他说这是洋酒,他不太喝洋酒,如果是水井坊五粮液,他还能说出点道道。
“你要是说不出道道,”唐中和说,“你就给我说感觉。”
“说不准。”唐中坚说,“哥你怎么回事?让我大老远赶来,火烧屁股一样,就为这个?一瓶酒?”
唐中和说:“最近我们市里出了点事,面团似的正发酵着呢。你不用多问了。”
他什么都没跟唐中坚说,虽然他知道自己兄弟绝对靠得住。处在他这种位置上,经常需要斟酌自己的言谈,不管对谁,有时候有些事不说出来比说出来要好一些。
未了唐中坚判断道:“可能是路易十三。”
唐中坚说这酒应当是号称洋酒极品的路易十三。他曾经在一次宴会上喝过那种酒,是一个金融界的老总带去的。据说一瓶要卖八千多元,早先甚至叫价到一万几千人民币。唐中坚不喜欢喝洋酒,不管极品还是次品,在他嘴里都有股怪味。那一回他只是稍稍品了几口,没喝出什么味道,只对路易十三精巧的酒瓶子印象深刻。但是他又觉得唐中和叫他看的这瓶酒跟他见过的那瓶路易十三有些不同,瓶身,特别是瓶盖,好像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要不要我去找个懂洋酒的鉴定一下?”唐中坚问。
“不必,这样就行,我心里有点数了。”唐中和说,“这事可能牵扯我这里一些比较敏感的情况,你对谁都不要提起,明白吧?”
唐中坚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后,唐中坚连夜赶赴机场,返回广州。唐中和送走弟弟后去了办公室。
晚十时,有人往办公室给他挂电话,是位女士,机关医疗室的女医生姚莉。
“唐市长找我?”她问。
唐中和说没有,他没有找她。
“我查了电话记录,”女医生说,“我们值班室电话有来电显示功能。星期二凌晨两点十分,有一个你宿舍的电话。那天不是我值班。”
唐中和哈哈笑,说那天晚上也没什么事。他看到柜子里有蟑螂,想讨点蟑螂药,也没注意已经那么晚了。后来他才自觉好笑,机关医疗室要有毒药的话,那也是药人的,药蟑螂的东西或许应当去找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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