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犹是昔人非—李煜_汉滴【完结】(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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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匡胤平时不多话,可这并不代表不会说话,相反,他说话和他用人一样,旁敲侧击,很有策略性。

  徐铉很识礼节地向赵匡胤跪拜,并呈上李煜的《乞缓师表》。赵匡胤双目含笑,一面审阅李煜上的表,一面不露声色地观察立于一侧的徐铉。

  赵匡胤看完徐铉所呈的赵匡胤的《乞缓师表》,却不言表中关于“缓师”的请求,倒是颇有兴致地打探起李煜所作诗文来。

  他笑意不改对徐铉说:“朕听闻江南国主作诗颇多佳句,流传甚广,卿为朕诵一首如何?”

  徐铉本思量着如何劝服赵匡胤退兵,此时被赵匡胤一问及诗文,困惑讶异之后,他忙将自己最喜欢的李煜《三台令》中的名句诵出口:“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

  赵匡胤听罢放声大笑,当即对徐铉摇手说:“哈哈,此乃寒士语!壮士不为,朕亦不为也。”

  徐铉是文人,是才子,他被赵匡胤笑声一刺激,心里觉得受了嘲讽,当即反唇相讥:“臣斗胆,愿听陛下所作非‘寒士语’。”

  在场大臣面面相觑,无不为赵匡胤担忧。赵匡胤毕竟是军士出身,个性豪爽豁达,对于文辞诗赋,赵匡胤有所涉猎,怕也是知晓个皮毛而已。

  赵匡胤镇定自若,他回答道:“只需心怀凌云壮志,‘非寒士语’便可信手拈来。朕发迹之前,四处漂泊,一日途经华山脚下,当时月光皎皎,四野笼罩在一片月华中,朕当时心如明镜,随即咏‘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中天万国明’的非寒士语。”

  赵匡胤诗句刚落下,徐铉便傻了眼,李煜的确没有这样的大气魄,由一月联想至万国,而他自己,也没这样的胆识那样的见识,他为赵匡胤的气场慑住,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

  他在“非寒士语与寒士语”的争论中败下阵来,这令一向以文采斐然标榜的徐铉十分郁闷,他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劝服赵匡胤,自己绝不能输。

  徐铉是聪明之人,他在夸耀赵匡胤壮志凌云同时,开始将话题引向此行真正的目的——要宋军缓兵甚至退兵。

  徐铉对赵匡胤细细分析保留南唐的利处,就像战国时烛之武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屏退秦师,可赵匡胤始终笑意不改,丝毫不为他的字字在理的分析所动。

  徐铉怒了,对着赵匡胤冒犯地吼了声:“国主无罪, 陛下师出无名。”

  处于皇座上的赵匡胤依旧笑意不改地对着他,他实在想不通他进军南唐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什么饱读诗书的徐铉会不懂。徐铉冒犯他,让他很没面子,可他并不往心里去,他心里觉得徐铉可怜。在朝臣的目光中,赵匡胤缓步走下王座,徐徐向徐铉走近,接着停靠在他身边。

  赵匡胤全身散发着皇帝的威严,这令徐铉感到巨大的压迫感,他见赵匡胤不言语,以为是有所动摇,便乘胜追击,接着说道:“李煜一心一意侍奉陛下,就如儿子侍奉父亲一样,从未出过过失,陛下为何出兵征伐?”

  赵匡胤眯缝着眼睛,细细地打量他,见他眼里已露出惊慌之色,嘴巴却依旧不依不饶,接着陈列宋军征伐南唐种种不符道义的地方。

  赵匡胤听完后,态度并不激烈,他十分客气地反问了徐铉一句:“卿方才说‘如子事父’,那朕想问句,如果同为父子的,却要分成两家,这样做又合不合乎道义呢?”

  这话说的,徐铉哑口无言。

  无疑,这一次,他又败了。

  赵匡胤为了给徐铉以及南唐来使一个更大的下马威,便对徐铉身侧一直沉默的副使周惟简道:“爱卿以为何?”

  周惟简见皇帝问他话,他心里发虚,胡乱应了说:“我乃山野小民,此次实是受命于国主,诚不得已。小人若是说错了话,恳求陛下莫要追究,小人还要留着小命去终南山求仙药呢!”

  “有趣,有趣!”赵匡胤对这位副使的表现十分满意,一边的徐铉脸一片青黑。

  徐铉对赵匡胤的傲慢、睿智实在没办法,他穷尽脑子也想不出能劝服赵匡胤的言语。

  该说的,都说了,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徐铉为自己可怜的才华悲哀,眼看着在汴梁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金陵距自己来,又被围困了一个月了吧!

  徐铉想起金陵城中的陛下,金陵城中自己的妻儿,泪不由地滑落。

  他当竭尽心智!

  他下定决心要再向赵匡胤游说,此时的赵匡胤对他的态度也不是第一次那样笑容满面了,这次赵匡胤的态度异常果决。

  十一月,徐铉、周惟简再次入奏。徐铉道:“李煜因病未任朝谒,非敢拒诏也,乞缓兵以全一邦之命。”

  赵匡胤不许,徐铉极力辩驳,说的面红耳赤,声气愈厉。

  赵匡胤辩辩不过他,理屈词穷之际,愤怒地拔剑而起,将梨花木的桌子劈成两半,他怒不可遏地呵斥徐铉:“不须多言!江南国主何罪之有?只有一姓天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徐铉再也不敢妄言。

  归朝途中,徐铉是带着满目疮痍回金陵的,时已入隆冬,纷飞的雪花落于他青色的衣袖间,徐铉两鬓花白,他觉得自己无力,自己也老了。

  还能再在金陵过一年冬吗?那时的他六十岁了,已经到了耳顺的年纪,不知那时他还能身体康健诸事如意,他的孙女还能绕着他的膝转悠,他的陛下还能坐于月下待他再喝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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