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到锅边来!”刘统勋大声道。沈石毫不迟疑地走近大锅。“你睁大眼睛看好了!”刘统勋抬起手,重重地将筷子扔进锅里!
筷子在粥面上漂浮了起来!刘统勋勃然作色:“沈石!我问你,让你设粥厂施赈之前,户部衙门的司官有没有告诉你粥厂的施赈法章?”
沈石点头:“告诉了。”
刘统勋:“怎么说的?”
沈石:“所施赈粥,必须厚可插筷!”
刘统勋:“你自己往锅里看,筷子插住了么?”
沈石挤出笑来:“没……没有。”
刘统勋一把从掌勺衙役手中夺过大勺,往锅里一捞,高举起勺,将勺里的米汤往锅里淋去:“这也是粥么?别说插得住筷子,就是想捞几颗米粒都办不到!这么一锅清汤寡水的东西,给饿得连站都站不稳的饥民吃,还算得上是救命粥么?还算得上是皇恩浩荡么?还算得上是施赈的父母官么!”
沈石涨红了脸,眼里满是委屈:“刘大人!人多米少,要是锅锅都是厚粥,那粥厂就办不下去了!我沈石,也是替朝廷分忧啊!”
“住口!”刘统勋暴喝一声,一把抓住沈石的衣领,往那倒毙着老妇人的芦墙边拖去,“你给我好好看看,这躺在地上的,是怎么饿死的!”
沈石突然跪倒,哭了起来:“刘大人!我沈石真的是在替朝廷着想啊!朝廷拨下那么些赈米,我要是锅锅都煮出厚粥来,不出三天,这粥厂就办不下去了!”
刘统勋痛楚地摇着头:“堂堂大清朝的粥厂,竟连乡间粥厂都不如啊!你们,对得起朝廷么?对得起这些端着碗求一条活命的灾民么!啊?你们说呀!说呀!!”
施赈的衙役们个个跪了下去。
沈石抬起脸,大声喊:“我这就去扛米!这就煮出一锅锅插得住筷子的厚粥!
——弟兄们,跟我扛米去啊!“
“迟了。”刘统勋沉声。
“迟了?”沈石猛地打了个寒战,“迟了是什么意思?”
刘统勋:“按大清律,粥厂施粥,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什么?”沈石一屁股惊坐在地上:“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刘统勋:“对!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这就是皇纲皇宪!——来人哪!”
衙门亲兵齐声:“在!”
刘统勋大声:“请出皇命旗牌!”
亲兵齐声:“是!”
四个亲兵高举起旗牌,旗牌上黄龙威猛万状!
沈石的脸陡然煞白,惊看着刘统勋:“刘大人……你真的要……要杀我?”
刘统勋:“真的杀你!”
沈石突然大笑起来:“刘大人,你……你这是在炼我沈石的胆吧?”
刘统勋:“皇命旗牌之下,岂有儿戏?——来人!将这些施粥的衙役也一并绑了!”
亲兵拥上,将跪在地上的衙役一个个绑了起来。
衙役哭喊:“沈大人,快救救弟兄们吧!”
沈石这才真正惊呆了,身子打起抖来,喊:“刘大人,我沈石和弟兄们都冤枉啊!冤枉啊!”
刘统勋脸上泛着青,重重地吐出一句:“一个不留!斩!”
亲兵把沈石和近二十个衙役拖到芦墙边,高高举起了砍刀。
围看的人群惊得退开。
“慢!”沈石慢慢抬起了脸,看着刘统勋,“刘大人,能让我沈石跟老母亲见一面么?”
刘统勋:“行刑在即,你怕是见不到了!”
“不!”沈石喊起来,“我的老母亲就在这粥厂里!-一你看,老母来了!”
众人默默地让开一道人缝。一位身穿百衲破衣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只手端着一只碗,一只手拄着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沈石大喊一声:“亲娘——!”两股泪水从沈石眼里涌出。
刘统勋突然感到自己的眼睛在发酸。
沈石跪步爬向老母亲,一把将母亲抱住,放声大哭:“亲娘!儿子不孝,让亲娘端着碗,在粥厂领粥吃啊!”
老母亲抖着手,抚着儿子的脸:“儿子,你孝了,孝了……你已经说了,从今日起,往锅里多放米,煮出厚粥来给娘吃……有这句话,你孝了……”
“不!儿子对不起亲娘!儿子让亲娘喝的是清水粥啊!”沈石哭喊着,突然抬起手,将左边膀子上的袍服往胳膊下一退,露出手臂,猛地对着臂上重重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抬起头来时,嘴里已经有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
刘统勋震惊。
沈石双手取过老母亲手上的碗,头一沉,扑的一声,一大块咬下的臂肉落在了碗里。
“亲娘!”沈石双手捧着碗,递到母亲面前,嘴里喷着血沫,“亲娘!儿子把自己的肉咬下来给你老人家果腹了!”
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没有接碗,在儿子的脸上抚了抚泪,从挎着的破竹篮里取出一双筷子,在儿子面前摇摇晃晃地盘腿坐倒,抬起手,突然将筷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老母亲——!”发出喊声的是刘统勋!
刘统勋一把抱起老人。血从老人的脖子间涌出。刘统助大声喊:“老母亲!你不该跟你有罪的儿子走啊!你不该啊!”他抱着老人,向粥厂外一步步走去。
人群又让出一条通道。
沈石伏在地上,对着刘统勋的背影深深磕了个头,拾起脸大声道:“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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