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笔下等着我写他们,但德顺老流我写不下去,我总觉得他在这里应该有所表现。我非常
痛苦地搁了一天。这时,我感到了劳动人民对土地,对生活,对人生的那种乐观主义态度,
掏大粪这章节不但写了德顺老汉,把其他人物,譬如高加林也带动起来了——掏大粪那章是
表现高加林性格的很重要的细节。开头我没有重视德顺老汉这个人物,但最后他成了作品的
一个很有光彩的人物。德顺老汉在作品结尾说的那段话,尽管我还没有写好——写得“文”
了一些,应该再“土”一,但是我没想到《人生》最后竟然由他来点“题”,这是使我很惊
讶的。因此,当你在创作中感到痛苦的时候,你不要认为这是坏事;这种痛苦有时候产生出
来的东西,可能比顺利时候产生出来的东西更有光彩。
问:有没有随着情节、人物性格的发展而改变了最初的构思呢?
答:有。经常有这种情况,可能有时有更好的发现代替了原来的设想。
问:那么你写作前有没有提纲呢?提纲有没有变动呢?
答:有个粗略的提纲,但进入写作过程时,说不完全部都推翻了,只有大的轮廓还保持
着,所有具体的设想都可能改变了。人物一旦起来你原来的设想就不顶用了,但大的轮廓往
往还是按你原来构思时的脉络去流动的。我与广播电视
对于一个经常浸泡在文字工作中的人来说,很少有闲暇时间听广播、看电视。但是,我
和广播电视却有不解之缘。
《人生》小说发表后,在电影之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制作了广翻剧,由著名电影演
员孙道临担任解说。记得当是我是在陕北拍电影《人生》的外景地听到的,每天中午一节,
非常别致。广播剧是一种留有巨大空间的艺术,很能激发人的想象力。以后,我的长篇小说
《平凡的世界》先后在陕西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并被中央电视台中国电
视剧作中心改编为十四集电视连续剧。小说前两部在电台播出的时候,我还带病闷在暗无日
光的斗室中日夜兼程赶写第三部。在那些无比艰难的日子里,每天欢欣的一瞬间就是在桌面
那台破烂收音机上收听半小时自己的作品。对我来说,等于每天为自己注射一支强心剂。每
当我稍有萎顿,或者简直无法忍受体力和精神折磨的时候,那台破收音机便严厉地提醒和警
告我:千百万听从正在等待着你如何作下面的文章呢!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面对那台收音机
庄来地唤起自己的责任感,继续往前往走。按照要求,我必须最迟在一九八八年六月一日将
第三部完成稿交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五月二十五日,我才在陕北甘泉县招待所用激动得像
鸡爪子一样的手为六年的工作划了句号。然后当夜起程,截近路从山西过黄河赶到北京,六
月一日准时赶到中央台。当我和责任编辑叶咏梅以及只闻其声而从未谋面的长书播音员李野
墨一起坐在中央台静静的演播室的时候,真是百感交集。我没有想到,这里已经堆集了近两
千封热情的听众来信。我非常感谢先声夺人的广播,它使我的劳动成果及时地走到了大众之
中。
紧接着,中央电视台又根据小说改编制作了十四集电视连续剧。严格地说来,电视剧拍
得不尽如人意。但这已经是别一种艺术,应由本行道的标准评估,作为小说作者,不应过分
苛求,无论如何,它对小说的传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这就应该感到满足了。
作为一个文学工作者,我原来对作为现代传播手段的广播电视,心怀敬畏。它们与大众
的交流是那么迅速而广大,几乎毫无障碍,将来的一某一天会不会把作家这种“手工业生产
者”整个地吞没呢?通过我与这两种“电老虎”打过几次交道,反而觉得文学借用这两翅
膀,能作更广阔的飞翔。我将以更亲近的感情走向它们。
答陕西人民广播电台记者问记者: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您从《人生》到《平
凡的世界》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在理想之路上奋,今天我主要想请您主炎谈对理想的
认识和理解。
路遥:一个人生活中肯定应该有理想。理想就是明天。如果一个人没有明天,他的生活
在我看来已经就没有了意义。就是一个社会也应该有它的理想,那就是这个社会明天应该是
一个什么社会。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社会,他们所有的实践和努力都是为了向更美好的方
向发展。所以我觉得,有理想,那么在奋斗的过程中才可能有目标。一个人糊里糊涂混一辈
子,这样一种生活是没有意义的。
记者:但是理想之路是非常艰辛和坎坷的。您觉得是什么力量促使一个人在艰难的路上
向前,也就是说,理想的动力是什么。
路遥:人在生活中应该有责任感,也应该有使命感。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为了
吃点饭、穿几件衣服就准备离开。在人的生命过程中,应该尽可能地寻求一种比较充实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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