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躲开人们的视线,好在他们好像都很忙,几乎没人往地上看。
当我赶到化妆室时,她已经在几名彪形大汉的簇拥下朝出口走去。
我抓住了一个人的裤角,让他带着我走,当我随他走出歌剧院时,我看见女主角钻进一辆很长的轿车。
我不顾一切地朝长轿车跑去,那轿车没有等我跑到就开了,我傻眼了。我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再找到她就不容易了。
正好我身边有一辆打开门的轿车。我觉得坐上它就能追上她,我跑到那扇开着的车门旁,那个坐在驾驶员座位上的人的一条腿还在车门外。
我抓住他的裤腿,他将腿收进车里。就在他的小腿和车座相摩擦的时候,我被蹭掉了。我的一条腿留在车外时,车门关上了。
剧痛使我大喊起来,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腿没了。
那人听到喊声吃了一惊,我想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的车轧了人——尽管他的车还没发动——完全是条件反射,他迅速打开门往车下边看。
我的腿虽然解除了挤压,但是疼痛难忍。当我看到他的手伸向车门准备再度关门时,我急了,因为我的腿已经动弹不了,只有呆在原地等候第二次打击。
“别关门!”我大喊。
他的手停止了行动。
在他确信车外无人冲他喊叫后,他打开车内的照明灯开始往脚下看。
我想躲,可我的一条腿罢工了,另一条腿难以肩负双倍的负荷。
他看见我了,目光里全是惊奇。
“谁的玩具丢在这儿了?”他自言自语地用一只手将我从他的脚边捡起来。
他的手很宽大,也很温暖。
“我不是玩具,是人。”我对他说,“你关车门时夹伤了我的腿。”
“会说话的玩具!”他还是认定我是玩具。
“请你仔细看看,我是人!”我再次向他声明,同时还挥舞了几下手臂,以此表示我是血肉之躯,不是机械组装的。
他一只手托着我,另一只手掀我的衣服。
“你干吗?”我抗议。
“没有电池。”他自言自语。
原来他在我身上找电池。
“再告诉你一遍,我是人,不是玩具。”我大声说,“还有,你把我的腿夹伤了,现在我很疼。”
他捏了捏我的胳膊,在他确信我的身体不是塑料而是血肉之躯后,他很是吃惊。
“请你解释。”他干脆利落地甩出几个字。
我对这人开始有了好感。我一直觉得男人话不能多,话多不是男人。声带属于女人,行动属于男人。
我将简历告诉他。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他可以信任。
“希望你能帮助我。我们认识了,就是朋友,对吗?”我说。
“孩子把玩具当朋友,成人把朋友当玩具。”他说。看得出,他被朋友坑过。
“所有孩子都把玩具当朋友,但不是所有成人都把朋友当玩具。你就不会。’’我说。
他点点头。
“先看看你的伤。”他试着动我的腿。
“好疼!”我叫。
“可能断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断了?!”我感到沮丧。到贝多芬故乡的第一天,腿就断了。我知道骨折意味着什么,少校的腿骨折后休养了四五个月才痊愈。
“马上去医院。”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发动汽车。
汽车飞驰电掣。
“你们的医院会给我这么小的人看病吗?”我问他。
他没说话,但汽车却明显减速了。
第220集
汽车设计师乔治;
艾米以为乔治和她开玩笑;
乔治的寝室里全是汽车;
大脑的荧光屏
“我有个朋友在医院,去找她。”他经过一番思索,重新给汽车加油。
汽车明显改变了原来的预定路线,掉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他已经意识到,带我去医院看病有相当的难度,找熟人好一些。
我忍着腿疼躺在座椅上,我看不到车窗外,但我能感受到这汽车在行驶中非常平稳,像贴着地面飞的鹰。
“你的汽车真好。”我渴望聊天,想以此分散我对腿疼的注意力。
“谢谢。我设计的。”他说。
“你设计的?”我挺吃惊。说实话,自从我来到人间,除了歌唱家,最钦佩的就是汽车。我觉得,汽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人类渴望空间,而住宅总是有限的。汽车的诞生满足了人类对生存空间的需求。有了汽车,这座城市就都是你家了。汽车是住宅的延伸。
“我叫乔治,在一家汽车制造公司从事汽车设计。”他终于向我介绍他自己了。
我对他肃然起敬。
乔冶专注地驾驶汽车,从侧面看,他大概三十六七岁,一个标致的胖男子。
“开自己设计的汽车,感觉特棒吧?”我问他。
以汽车为话题,他的话明显多了些。但仍然简练。
“作家看自己写的名著。父亲代儿子上台领奖。”他说。话里透着得意。
汽车减速,上坡,转弯,停车。
“到了。”他解开安全带, “你先等会儿,我去找艾米。”
艾米是他的一个朋友,在这所医院当大夫。
乔治一走,我的腿疼得就厉害了。由此可见,有痛苦时,万万不可一人独处,孤独是痛苦的膨化剂,交往是痛苦的镇静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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