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是骷髅。“原来你会说话呀!”庄周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刚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只不过怕吓着你,没敢开口。你有胆子枕着我的脑袋睡觉,看来你并不象一般人那样害怕死人的骷髅。其实,你对马讲的那个故事我也听见了。你的口才确实不错,就象一个能够讲出‘鸡三足,卵有毛’的道理的辩士一样。但是,我从你所讲的这些话中可以看出,你对生命过于执著了,你对人类也过于执著了。你虽然厌恶天下的政治、学术,但是,你还没有厌恶生命。其实,你所厌恶的那些东西,都是有生命的人类自己束缚自己。痛苦的根源就在于生命,如果能够抛弃生命,进入死亡,活人的世界里所有的那些丑恶现象就自然消失了,你想知道死亡以后是什么样子吗?”
听了这番话,庄周感到十分吃惊。骷髅不但会说话,而且会怜悯生人。刚才是他对这空枯的骨架产生同情,现在却是骷髅对他这个血肉之躯发出教训。他对这种地位的转换感到十分有趣,不禁精神大振,面对骷髅端肃而坐,很郑重地答道:
“是的,我想知道。”
骷髅说:“人死了之后,虽然离开了人间的生活,但是,灵魂还是存在的,而且,此时人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得到了极大的自由。没有君王的压迫,也没有大臣的管制,也不用按四时之节候去劳作。不用吃,不用喝,没有饥,没有渴。而最幸福的是,他再也不用面对死亡了。因为对于死人来说,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他的寿数与天地相始终。在人间,最幸福的莫过于南面称王,而南面称王的幸福也是有限的,因为他总有一天会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抛下万贯财富命归黄泉。
南面之王也害怕死亡,而我们死人却不用害怕死亡。”
庄周听了这一番描述,觉得完全是无稽之谈。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还谈什么幸福。虽然那种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以天地为春秋的生活令人向往,但有谁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也许这骷髅明知无法恢复生人的生活,就编造出一番谎话骗我吧。他打定主意诱惑一下这个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家伙:
“骷髅啊骷髅,死亡的生活虽然象你所说的那样美妙,但是,人还是活着的好啊!你看,你直挺挺地躺在荒野的草堆之中是多么可怜!我愿向司命之神祈求三天三夜,让他重新给你形体,让你的枯骨上长出血肉皮肤,让你拥有呼吸和生命,还要让你回到家中与父母妻子团圆,与过去的老朋友、老相识会面聊天,恢复你以往的那种生活,你看怎么样?”
那骷髅一听庄周的话,显得十分生气,而且有些担心,他着急地瞪着那空洞的眼窝,痛苦地扭动着干枯的面颊,朝庄周嚷道: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好心好意告诉你极乐的生活,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妄想要我生还到你们人间,再过一次那种不可忍受的苦难的生活,我放着这好端端的幸福不享受,何必复为人间之劳呢?”
脸上痒痒地,是虫子爬上来了。伸手一捻,把自己捻醒了。他这才知道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醒了,骷髅的话却一直在他心中回响。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骷髅的话是什么意思?它向我暗示了什么?难道真是死亡比活着好吗?脑子里这些问题转来转去,纠缠不清。他这样躺着,想着,直到东方之既白。
坐起来,又一次细细端详骷髅的面部,他发现十多天来见惯了的那种痛苦、残忍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了。骷髅的面部呈现出一副安详、宁静、平和的表情。他的眼窝显得那样深沉、含蓄、睿智,他那张开的嘴巴、露出的牙齿是那样的悠闲、自在,就象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在打哈欠。这骷髅的整个形象,突然给他一种得大智慧与大满足的全新的印象。
庄周似乎有点相信它的话了,但是又不能全然相信,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心甘情愿放弃生命,投入虚无之境,这可能吗?有必要吗?但是,他又想到: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无法象真正的人那样去生活,无法按照个人的意愿安排自己的生活,还不如放弃这种生活,也许,退出生活也是一种求生的方式。因为退出之后,最起码可以做到不为别人而生活。宁可放弃自己被扭曲了的生活,也不可惜那为他人、为他物的毫无价值的生活。
生、死、生、死……
这两个字不断在庄周脑子里翻腾。年轻的庄周无法放弃对生命的热爱,同时也很向往那对生命毫无压迫的死亡。生与死之间,不能绝对地说哪个更好。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悟透了生死的关系。
三
南郢沅湘一带,古代曾属“左洞庭,右彭蠡”的三苗九黎之地,地僻人稀,势弱位卑。西周初期,周成王封熊绎于楚蛮之地,始有楚国与楚民族。与中原诸国相比,楚国历史既短,封疆亦仄,生产落后,人文贫乏,根本不受周王室与诸侯各国重视。中原人一直将楚人当蛮夷看待,如古诗中就有“蠢尔蛮荆”、“蛮荆来犯”之类的诗句。由于山水阻隔,风俗迥异,楚国与中原王朝的联系十分薄弱。中原各国以正统老大自居,不屑屈尊了解“楚蛮”,与其建立密切的政治外交关系,对楚地的地理物产、风俗民情所知甚少;而楚国却因此较少接收华夏民族的礼治文化,在一种纯朴奋发的氛围里,筚路蓝缕,励精图治,努力发展国力,同时创造了清新烂灿的楚文化,和因循守旧、陈陈相因的中原文化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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