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舆过去,将饭从怀中掏出,放在几案上。子桑也不说声谢谢,便狼吞虎咽似的大嚼起来。
等子桑吃完,子舆问道:
“你为什么唱这样的歌?其意为何?”
“这几天,大雨飘泼,我饿得头晕眼花,但是,我想,是谁让我如此贫困呢?我思索了几天,也得不到答案。父母亲难道想让我如此贫困吗?不会。天地之德,浩荡无私,因此,天地也不会单单让我贫困。
“最后,我没有办法,只有将这归之于命。命,一切都是命!”
说着,又鼓琴唱了起来。
父邪?
母邪?
子舆也情不自禁地拍手击节而和:
天乎!
人乎!
雨在哗哗地下着。两位真人在茅屋之中,反复唱着这支简单的歌曲。在他们心中,有一种精神在鼓荡着,给他们无穷的力量。
四
“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六篇文章写完之后,庄周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著书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天晚饭时,庄周与蔺且把酒论文,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喝多了。
“世人若读了我这六篇文章,并能从中领会其真意,定能神游于六合之外!”庄周得意地说。
“是啊!先生,这六篇文章,分而观之,若明珠落地,闪闪发光;合而读之,若大江东流,一气而下。真乃天下之至文!”
“我庄周今生今世,不材无用,唯有这六篇文章传世,也不枉当一回人……”
话还没有说完,便呼呼睡着了。
恍惚之中,庄周来到了魏王的宫廷之中。魏王端坐在几案前,好象没有看见庄周。他手中拿着一把宝剑,对侍立一旁的文武大臣发号施令:
“集合全国所有的军队,向齐楚两国,同时开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庭中回响。
顷刻间;中原大地上,血流成河,尸骨遍野。
庄周掏出怀中的书,对魏王说:
“请大王一读!”
魏王转过头去,口中说:
“那里边,没写如何做帝王!”
忽然来了一阵轻风,又将庄周吹向鲁国首都曲阜的馆舍。
鲁侯鄙夷地看着庄周,说:
“先生,鲁国的士人又穿起了儒服,我还要以仁义礼智,作为长治久安之方!”
于是,鲁国的老百姓面目痴呆地互相拱手行礼,洙泗河畔,颂经之声不绝于耳。
庄周又掏出怀中的书,对鲁侯说:
“请大王一读!”
鲁侯转过头去,口中说:
“那里边,没写如何做帝王!”
“帝王!帝王!为什么都要做帝王!”庄周气愤地大声呼喊。
“我们就是要做帝王!”
“帝王!”
“帝王!”
大大小小的君侯们,对着庄周怒吼。
“什么帝王,你们都是混蛋!”
庄周也不示弱。
“杀死他!杀死他!”
“烧了他的书!烧了他的书!”
一群青面獠牙的刀斧手将庄周逼到万丈悬崖前,口中恶狠狠地叫着。那刀就要砍在庄周的头上了,他惨叫一声:
“啊!”
“你醒醒!你怎么了?”颜玉抓住他的手,口中叫着他的名字:“庄周!这是在家中。”
“我做了一个恶梦。”庄周惊魂未定,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
“你好长时间都不做梦了,今天是怎么了?”
“我的书不能结束,我还要写一篇。”说着,他披衣下床,点上灯,展开帛,陷入了沉思。
颜玉见他这样着急,也就由他去了。
是啊,我的书中没写如何做帝王。上起大国的君侯,下至小国的大夫,哪个不梦想自己当上帝王呢?而我庄周却犯了一个大错误,竟然将帝王之术忘记了。这也难怪,因为我从来就不承认帝王是合乎天道的东西。
但是,天下之人,尤其是诸国的君侯们,帝王意识是非常浓厚的。他们都想如天帝那样,将天下的版图、天下的财富、天下的人民都作为自己的私有物,握在自己的手掌上。
不是吗,他们还没有统一天下,就纷纷自封为“王”了,而且,秦国与齐国,还自称为“西帝”、“东帝”。而那些摇舌鼓唇的策士们,也整天将“纵则秦帝、衡则楚王”挂在嘴上。
帝王,帝王,帝王真是救世主吗?什么样的人才能当上帝王?什么样的帝王才是真正的帝王?
帝王并不是救世主,想当帝王的人当不了帝王,没有帝王才是真正的帝王。
庄周在心中自问自答。
但是,事实上,天下之人的命运却掌握在那些整天做着帝王梦的国君们手中。他们可以发动战争,让百姓的躯体惨死在刀枪之下;他们可以提倡仁礼,让士人的生命消耗在经书之中。
应该专写一篇关于帝王的文章。这么想着,庄周又拟定了第七篇的题目:“应帝王。”
东方已经发白。一个夜晚,庄周在沉思中度过。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却伏案而睡了。
蔺且每天都起得很早,他要乘太阳还不毒热的时候,到外面去打葛草。
他路过庄周房间的窗户时,见庄周伏案而睡,觉得很奇怪。他进屋一看,几案上展着绢帛,上面只有三个字:“应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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