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菜里放毒药的。”
鸿渐皱眉道:“唉!你何必去跟她讲——”
柔嘉重顿着右脚的皮鞋跟道:“我偏要跟她讲。李妈在这儿做见证,我
要讲讲明白。从此以后你打死我,杀死我,我不再到你家去,我死了,你们
诗礼人家做羹饭祭我,我的鬼也不来的——”说到此处眼泪夺眶而出,鸿渐
心痛,站起来抚慰,她推开他——“还有,咱们从此河水不犯井水,一切你
的事都不用跟我来说。我们全要做汉奸,只有你方家养的狗都深明大义的。
”说完,回身就走,下楼时一路哼着英文歌调,表示她满不在乎。
鸿渐郁闷不乐,老家也懒去。□(辶+豚)翁打电话来催。他去听了□
(辶+豚)翁半天议论,并没有实际的指示和帮助。他对家里的人都起了憎
恨,不肯多坐。出来了,到那家转运公司去找它的经理,想问问旅费,没碰
见他,约明天再去。上王先生家去也找个空。这时候电车里全是办公室下班
的人,他挤不上,就走回家,一壁想怎样消释柔嘉的怨气。在街口瞧见一部
汽车,认识是陆家的,心里就鲠一鲠。开后门经过跟房东合用的厨房,李妈
不在,火炉上炖的罐头喋喋自语个不了。他走到半楼,小客室门罅开,有陆
太太高声说话。他冲心的怒,不愿进去,脚仿佛钉住。只听她正说:“鸿渐
这个人,本领没有,脾气倒很大,我也知道,不用李妈讲。柔嘉,男人像小
孩子一样,不能spoil的,你太依顺他——”他血升上脸,恨不能大喝
一声,直扑进去,忽听李妈脚步声,向楼下来,怕给她看见,不好意思,悄
悄又溜出门。火冒得忘了寒风砭肌,不知道这讨厌的女人什么时候滚蛋,索
性不回去吃晚饭了,反正失业准备讨饭,这几个小钱不用省它。走了几条马
路,气愤稍平。经过一家外国面包店,厨窗里电灯雪亮,照耀各式糕点。窗
外站一个短衣褴褛的老头子,目不转睛地看窗里的的东西,臂上挽个篮,盛
着粗拙的泥娃娃,和蜡纸粘的风转。鸿渐想现在都市里的小孩子全不要这种
笨朴的玩具了,讲究的洋货有的是,可怜的老头子,不会有生意。忽然联想
到自己正像他篮里的玩具,这个年头没人过问,所以找职业这样困难。他叹
口气,掏出柔喜送的钱袋来,给老头子两张钞票。面包店门口候客人出来讨
钱的两个小乞丐,就赶上来要钱,跟了他好一段路。他走得肚子饿了,挑一
家便宜的俄国馆子,正要进去,伸手到口袋一摸,钱袋不知去向,急得在冷
风里微微出汗,微薄得不算是汗,只譬如情感的蒸气。今天真是晦气日子!
只好回家,坐电车的钱也没有,一股怨毒全结在柔嘉身上。假如陆太太不来
,自己决不上街吃冷风,不上街吃冷风,不上街就不会丢钱袋,而陆太太是
柔嘉的姑母,是柔嘉请上门的——柔嘉没请也要冤枉她。并且自己的钱一向
前后左右口袋里零碎搁着,扒手至多摸空一个口袋,有了钱袋一股脑儿放进
去,倒给扒手便利,这全是柔嘉出的好主意。
李妈在厨房洗碗,见他进来,说:“姑爷,你吃过晚饭了?”他只作没
听见。李妈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板着脸回家,担心地目送他出厨房,柔嘉见是
他,搁下手里的报纸,站起来说:“你回来了!外面冷不冷?在什么地方吃
的晚饭?我们等等你不回来,就吃了。”
鸿渐准备赶回家吃饭的,知道饭吃过了,失望中生出一种满意,仿佛这
事为自己的怒气筑了牢固的基础,今天的吵架吵得响,沉着脸说:“我又没
有亲戚家可以去吃饭,当然没有吃饭。”
柔嘉惊异道:“那么,快叫李妈去买东西。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叫我们
好等!姑妈特来看你的。等等你不来,我就留她吃晚饭了!”
鸿渐像落水的人,捉到绳子的一头,全力挂住,道:“哦!原来她来了
!怪不得!人家把我的饭吃掉了,我自己倒没得吃。承她情来看我,我没有
请她来呀!我不上她的门,她为什么上我的门?姑母要留住吃饭,丈夫是应
该挨饿的。好,称了你的心罢,我就饿一天,不要李妈去买东西。”
柔嘉坐下去,拿起报纸,道:“我理了你都懊悔,你这不识抬举的家伙
。你愿意挨饿,活该,跟我不相干。报馆又不去了,深明大义的大老爷在外
面忙些什么国家大事呀?到这时候才回来!家里的开销,我负担一半的,我
有权利请客,你管不着。并且,李妈做的菜有毒,你还是少吃为妙。”
鸿渐饿上加气,胃里刺痛,身边零用一个子儿没有了,要明天上银行去
付,这时候又不肯向柔嘉要,说:“反正我饿死了你快乐,你的好姑母会替
你找好丈夫。”
柔嘉冷笑道:“啐!我看你疯了。饿不死的,饿了可以头脑清楚点。”
鸿渐的愤怒像第二阵潮水冒上来,说:“这是不是你那位好姑母传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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