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部长说:“表示一下意思吧,知道你啥也不缺。”
闲言道罢,敬部长示意护士退出,二人在医院的病床前做了一次长谈。
敬部长亲切地说:“这次安排你进中委,有一个重要原因。按年龄,你还有一年多就到‘ 站’ 了。为了我们党的事业,中央想让你推荐一个接班人,你把他扶上马,再送一程。这是使各级领导集体年轻化的一条重要方针;关于侯贵卿同志,按‘ 四化’ 要求,条件也可以,但是在我们考核时,有不少反映,组织部决定,很快要把他调离目前岗位。……”
张敬怀只是听着。敬部长停了一下,好像让张敬怀消化他的意见似的,过了一刻才又缓缓地说:“等你选好接班人,他在省的党代会当选为书记后,你才能退居二线。关于你的工作,中央考虑,要你到省人大去,当一届主任。……”
敬部长不说了,看着他,等待反应。过了老半天,张敬怀仍然没有说话,敬部长才说:“你考虑考虑再答复我吧。第三,是卜奎同志的问题。他以前当过你的秘书,当然你是最了解他的。无论我们的考核或党内外群众的呼声,都很高。
他先当副书记;你退下来后,我们拟安排他做省委书记,一把手,想听听你的意见……”
敬部长等着他的回答。
张敬怀半躺在病床上,想了想,说:“关于我个人的安排,敬部长想一想,我们这大半辈子,什么时候不是‘ 一切交给党安排’ ?什么时候张口提出过个人要求?所以,我没有什么意见。这一点,我早就想通了:人的一生,再轰轰烈烈,也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古往今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都轰轰烈烈过,但不还是成为一捧泥土了吗?我虽然也犯过错误,但现在下来,算是‘ 软着陆’ 吧。
所谓‘ 见好就收’ 吧。这‘ 见好就收’ ,人人都明白,但做起来就难了。所以,将来让我到省人大常委当一届主任问题,按常规,由省长到省委书记,省委书记退下来,到人大,人大退下来,到顾问委员会当‘ 顾委’。现在‘ 顾委’ 没有了,干一届人大就到政协。这好像成了‘ 常规’。”
张敬怀停了片刻,微笑着说:“人们不是编了个顺口溜吗,‘ 省长、书记不要怕,退下来还有政协和人大。’ 其实怕什么?怕丢掉位置,到政协和人大,看透了是一种‘ 安慰赛’。一生为党工作,无悔无愧,自己安慰自己就行了。何必让位置来安慰?人们怎么看不破呢?即使看破了,也是东比、西比的想不开。所谓‘ 看破容易想开难,看破想开是神仙’ 你看破了,想开了,你就自由了。我个人的安排,想打破这个常规。退下来后到不到‘ 人大’ ,……给我个考虑时间吧。”
张敬怀想了想继续说:“关于侯贵卿同志的安排,我不能提出什么意见。因为他刚到省里工作那一段,我们有一点不愉快。后来,我和他搭这个班子,人们反映是‘ 团结’ 的。其实他对我是有意见的,我对他未尝没有意见呀。彼此为了团结这个大局,不说就是了。我对他的意见主要是觉得这个同志不太老实,有野……也可以叫雄心吧。……”
张敬怀选择了一下词语,继续说:“这老实和不老实,都是相对而言的,只是一种感觉,要我拿出什么事例,我也说不出来;至于这所谓的野心,和创业精神,和雄心壮志,就更难区分了。我只是有这个感觉,他对我有意见,我向来是当作工作中的不同意见看待的,没有和过去的什么‘ 整人’ 联系过。我今天之所以讲出来,也算知无不言吧。我希望我这只是‘ 感觉’ 的意见,不要成为安排侯贵卿同志工作的障碍……”
张敬怀又停了好久,敬部长耐心等待着,过了有四五分钟,张敬怀才说:“关于卜奎同志的工作,当然也得听中央的安排。因为他当过我的秘书,我不便说得过多。但,按历史发展规律,我绝对相信,这个年轻人会比我干得好。有些同志对他们不放心,如果一代不超过一代,历史还怎么前进?”
敬部长:“对的,对的。”过了一刻,敬部长又关切地问:“我听说,你的夫人和女儿都搬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张敬怀说:“家务事,怎么说得清楚?我和艾荣是在朝鲜战场上认识,也谈不上恋爱,就匆匆结婚了。结婚后,也不能说我们的感情没有好过,但是一谈论什么问题,总是没有共同语言,就是吵。我女儿和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也不同。到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她要实现她的人生价值,要搞一番事业。可是,我对她总是不放心。有一次,我实在气得不行,打了她一耳光,伤了她的自尊心。从此,搬出家门,再不回来。后来她母亲也搬走了。三年了没有回来过。”
敬部长理解地说:“家务事,是非很难说清楚。”
“只有这么过下去了。”
敬部长说:“像你我这样的人,把党性,道德,人品,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再不好的婚姻,也得一起过下去。离婚,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影响多坏呀,让群众议论我们这些人的所谓‘ 生活问题’ ,羞耻之心,人皆有之……”
“就这么凑合过吧,她提出过离婚,是气话,我也不当真,女儿倒是撺掇过她妈和我离婚,老太太也觉得这是件丢人的事,不同意……”张敬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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