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全传_李庆皋/王桂芝【完结】(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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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商隐辞去秘书省正字之职,护送母亲灵柩回荥阳坛山。这是李家的祖坟所在地。他把母亲安葬在父亲坟旁边之后,又把先辈亲属和夭亡的小侄女寄寄等,一齐都迁葬坛山,一共经办了五起葬事。尽管耗尽了仅有的微薄积蓄,但是,他却感到莫大的精神慰藉,因为终于实现了“五服之内,更无流寓之魂;一门之中,悉共归全之地。”

  在故乡营葬完毕,李商隐回到长安樊南寓所,已是会昌三年(公元843年)十月,才听说岳父王茂元在征讨刘稹叛乱中病逝。他没有去帮助办丧事。王家兄弟故友非常多,又有资财,不需要他这么个懦弱书生帮忙。

  他是太累太累了。况且他与岳父关系已经相当疏远。李商隐对岳丈的作为颇有看法。

  会昌四年(公元844年)春,杨弁作乱被平定后,李商隐决定离开长安这块是非之地,选择一个山光水色颇佳的永乐乡村居住。夫人七妹不高兴离开六姐,可是丈夫去意已决,只能嫁鸡随鸡了。

  残春,花虽飘落,大地却着上绿装。风和日丽,驿路上商贾来来往往,一派昌兴景象。

  李商隐喜欢骑驴。每当骑在驴背上,他的想象便海阔天空地驰骋起来,诗兴大发,或者和同行者神聊乱侃。

  夫人坐在轿车上,轿帘挑开,与骑驴的丈夫边行边闲话,来到灞水桥边,桥旁有一大石柱。桥下灞水从西北蓝田流来,澄澈湍急,向北流入渭河。

  李商隐指着石柱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灞桥华表,送客到此,则要折柳赠别。往昔治平之时,每到春日,圣上常要经过灞桥东巡。如今外寇侵凌,内镇叛乱,连年征战,山东之地已成征兵之后,可惜可叹啊!”

  夫人七妹也若有所思地道:“去年,先是刘稹叛乱,后是杨弁叛乱。父亲如果不去征讨,也不致于在万善病逝。听说函谷关以东,到处抓人当兵,弄得人心慌慌。”

  李商隐沉默半晌,忽然吟道:

  山东今岁点行频,几处冤魂哭虏尘。

  灞水桥边倚华表,平时二月有东巡。

  “这首诗写得好!我一看就懂。夫君,我们到永乐后,那里有山有水,可以多写一些这样的诗。”

  夫人喜欢这样浅白诗,李商隐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过了灞桥,才道:

  “诗的好坏,不应当以浅白、一看就懂作为标准。我同意白公乐天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主张,他曾说,‘大凡人之感于事,则必动于情,然后兴于嗟叹,发于吟咏,而形于歌诗矣。’比如这首诗,我是看到灞桥华表,想到过去圣上每年春天都要东巡,而今因为年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于是才写出这首诗,倾诉我对百姓苦难的同情,对朝纲窳败的忧虑。”

  夫人惊奇道:“写一首诗,夫君要想这么多的事情呀!贱妾吟诗,只考虑平仄对仗,吟咏起来能不能上口,抑扬顿挫,写出来别人是否能懂。”

  李商隐见夫人一脸天真、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又高兴又哀伤。高兴的是夫人一片纯真,没受龌龊世道的污染;哀伤的是她不能理解自己“笑啼俱不敢,几欲是吞声”,自己吟诗作赋只能含蓄再含蓄,隐晦再隐晦。而今家搬永乐,远离是非,远离烦恼,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他喜不自禁,道:

  “贤妻,永乐是个好地方,在中条山南麓,黄河北岸,景色非常迷人。我要隐居林泉,以琴酒自娱,再也不必为‘笑啼’担忧,一定写一些爱妻喜欢的诗。”

  七妹喜欢夫君称自己“贤妻”,也高兴叫自己“爱妻”。她陶醉在夫妻甜甜的融融之乐中。

  永乐的生活虽然清贫,却是诗人一生中最为舒畅娱悦和幸福的日子。他住的是“蜗牛舍”,饮的是松醪酒,弹琴吹笙,种花植树,游山玩水,饮酒赋诗,无拘无束。

  李商隐喜爱自己的新生活,吟道:

  自喜蜗牛舍,兼容燕子巢。

  绿筠遗粉箨,红药绽香苞。

  虎过遥知阱,鱼来且佐庖。

  慢行成酩酊,邻壁有松醪。

  他喜欢自己所居周围的一草一木,在《永乐县所居一草一木无非自栽,今春悉已芳茂,因书即事一章》,诗云:

  ……

  学植功虽倍,成蹊迹尚赊。

  芳年谁共玩,终老邵平瓜。

  他高兴《秋日晚思》,享受清静闲适,于是吟咏道:

  ……

  取适琴将酒,忘名牧与樵。

  平生有游旧,一一在烟霄。

  《春宵自遣》,别俱一番趣味,诗云:

  地胜遗尘事,身闲念岁华。

  晚晴风过竹,深夜月当花。

  不乱知泉咽,苔荒任径斜。

  陶然恃琴酒,忘却在山家。

  爱妻常常陪伴身边,夫君所写的诗,她能张口背诵吟咏。她为夫君一改过去隐晦多典故的诗风而高兴。但是,渐渐地她寻味出埋在夫君心底深处的惆怅、落寞。

  夫君整天沉醉在“松醪”和山光水色中,篇篇诗中离不开酒的点缀、酒的赞美。“晚醉题诗赠物华,罢吟还醉忘归家。”“寻芳不觉醉流露,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贤妻非常同情夫君,常常好言劝解。

  一天,七妹陪夫君到一农民家,看他们伐树开田,刀耕火种。田叟拉着李商隐的手,讲述着“民以食为天”的道理,介绍刀耕火种的古老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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