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隐老弟,不是说往事休提吗?不要再提这些不愉快的往事了。我听说令狐八郎已经被调入朝,老弟不久亦可返京。”
“此话怎么讲?”
“八郎与老弟情同手足,他入朝定会举荐老弟的。”
“差矣!刘公,有些事你尚不知呀!”
刘蕡见李商隐面露烦恼与痛苦,吃了一惊。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当年八郎尚未及第,他们在一起很和睦融恰;由于八郎的推荐,他才及第;在兴元,彭阳公仙逝时……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刘蕡满腹疑惑。但李商隐不说,他也不好询问这些事。
李商隐确实不愿讲八郎之事,岔开话题,问道:
“刘公今后有何打算?是赴京去见白敏中和令狐八郎吗?
如能赴京,找他们……”
“不想赴京,不愿意卷入党争之中……我想继续浪迹江湖,等待时机。我相信邪不压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蕡对前途充满信心,是真?是假?捉摸不透。但是,他能说出这番话,还是给李商隐很大安慰,觉得刘公仍然是条硬汉,任何时代都缺少不了这样的硬汉子,去顶天立地,肩负重任,他们才是时代的希望所在。
可是,刘蕡心绪突然又低沉下来,道:
“我是得罪被远贬,‘有犯颜敢谏之心,无位而不得达’于君王;老弟是被排挤出朝廷,‘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我们真是患难的一对,生不逢时,壮志难酬啊!”
“是呀,‘君门九重’,我又如何竭忠尽智?又如何为百姓上达九天呢?我用笔写了不少百姓疾苦的诗,为他们倾诉‘冤痛之声’,也写了不少讽喻诗,可是……”
“我在柳州曾读过你的《行次西郊作一百韵》,‘十室无一存’,写得好,让天下人都看见京都长安西郊的残破景象,这和安史之乱百姓所遭受的涂炭,是一样的!你的诗传播很远,大家都喜欢读。”
李商隐心中感到欣慰,跟刘蕡抱拳施礼道别。
四
李商隐告别刘蕡之后,日夜兼程,回到桂州。这时桂州西二百二十里的昭平郡缺少一位太守。郑亚就派他前往权摄郡事。
按照唐制,州县缺官,幕府府主可以物色人,前去代理。虽然不是正式朝命,但时日一久,朝廷也会顺水推舟下诏任命的。
可惜他在昭平太守任上,没有几天,大中二年(公元848年)二月,朝命贬郑亚为循州刺史。李商隐听到消息,立即赶回桂林,郑亚尚未动身。
李商隐知道府主郑亚是李党中人,可是从未听他贬斥过牛党,心想他已超脱党局,不再理会党争,大概也不再会受迫害了。岂料被贬桂州,没多久,诏贬又随之而来!问道:
“大人,这是为什么?朝廷为什么要一贬再贬?”
郑亚让他坐下,先喝口茶,然后慢慢地道:
“不是朝廷要贬我,而是牛党的白敏中、令狐綯不容我。”
令狐綯?他刚刚调回朝廷,任考功郎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郑亚捋着花白胡须,看出李商隐的怀疑神色,解释道:“令狐綯回朝不久,就从考功郎中升知制诰,充翰林学士。
这些你还不知道吧?”
李商隐确实不知道这些。八郎升迁真快,让人想象不到。
“你和令狐家的渊源,我知道。你跟我到桂州,靠近我这个李党人物,令狐綯是个心胸狭隘的人,他能不憎恨吗?你不要误会。贬斥我,不是因为你,还有更严重的事。”
李商隐是个敏感之人,马上便意识到,这不是误会,自己加入桂管幕府,是会引起牛党,尤其是令狐綯对郑亚的怨恨。府主被贬,跟自己是有一定关系的,他感到歉疚。
“其实,我与李公德裕仅仅是师生之谊。当年应进士试之前,李公在翰林,我曾以文干谒,深得知遇之恩。李公出镇浙西,聘我为从事。李公任人唯贤,举荐我入朝为官,这有什么错?他身为朝廷宰辅,有权利也有义务为朝廷选拔人才呀!”
李商隐同意府主郑亚的意见,连连点头。当然,他不知道武宗会昌年间,李德裕在位时,对牛党中人,也曾极尽排斥打击之能事。那时李商隐正在家守母丧。
郑亚摇摇头,又道:“他们这次把李公贬到崖州任司户参军,具体的‘罪证’是吴湘事件。”
李商隐在家守母丧,不清楚吴湘事件之始末,极想知道,于是问道:
“吴湘?是不是那个江都县尉?”
“就是他。他被处死,他的哥哥吴汝纳现在又上告诉冤了。”
“在下只知其名,前前后后缘委实在不知,愿听其详。”
“当时我在刑部,是我经手处理的。吴湘因为贪污,又强娶民女为妻,被人告发,当时淮南节度使李绅命僚属刑讯。证据确凿,他供认不讳,上报刑部;刑部又上报宰相李公奏明皇上,皇上下诏书,吴湘被判处死刑。
“在当时,就有人指责是李公指使李绅罗织吴湘罪名,他是冤枉的。谏官上奏皇上。皇上下诏,命大理寺和刑部一起重新复审。经过重新复审,与以前的结论小有不同。李公对这事非常恼怒,贬斥了李绅的僚属和李绅本人。参加重新复审的一些官员,也遭到程度不同的贬谪。
“说实话,贬谪复审官有些过分。我当时因有别的案子,没有参加复审,所以得以脱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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