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当年我跟着团长勘察疏勒河时,发现了一群没人管教的
野马。我们就追呀,追呀,终于来到了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原。呀,
多么肥沃的草原,芨芨草长得一人多高,黄羊和野鹿游来荡去,白
天鹅和仙鹤在河湾的沙滩上昂首阔步,杜鹃在黑夜的胡杨林上唱
得如痴似醉……于是我们就在地图册标上——野马滩军垦农场。”
但是,真正的农垦生活与他们的想像差得太远了!这里除了
耕种和收割使用机械以外,一切都还得使用中国最古老的工具
——铁锨——去干。打埂子,修渠,平地,一天下来,累得骨头架子
都散了,躺在铺上就跟死过去一样。
“人们会笑话的,咱们表了决心。”吴建荒看着天空说。
“那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是呀,苦一点累一点都能忍受,那些讽刺和讥笑真让人有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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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不消。当人们知道吴建荒的爸爸是农垦局组织科科长的时候,你
听那些话呀——什么心血来潮呀,什么游山玩水呀,什么“以身作
则”呀……全泼过来了。尤其是班长李金钢和小脑瓜王志成,对他
俩很凶,支使他俩干这干那,像对待仆人一样。
“咱们怎么得罪他们了!”吴建荒恨恨地说。他看了看戈壁那
边,那个黑点已经变成真真切切的人,向干渠走来。
“还不是为了王文英的事。”
那还是刚来的时候,他俩在食堂帮忙,一天拉水回来,在门口
听见小脑瓜和李金钢在叨咕:
“你看见了吗?金钢。那手指头!”
“看见啦。”
“那手指头!就像是水萝卜,又红又嫩……喷啧!”
“还不是没下大田……”
“还有那脸蛋……”
进了食堂,他俩就跟王文英说了。王文英气得脸都发白,跑去
骂了一通。
“连长怎么看上他了,叫他当班长?”
“还不是看他凶,能打架,能镇住人。”
“还真是,小脑瓜最近老实多了。”
“老实?!那俩才狼狈为奸呢!”陈小泉撇撇嘴。
“算了算了,管他们呢,金钢不也快走了吗,听说他们家正给他
办顶替呢。咱们还是好好干……”吴建荒还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却
被小脑瓜的吼叫声打断了。
“喂,你们看王文英,真漂亮呀,穿上裙子了……”
人们都坐起来。
王文英今天确实漂亮:她脱去了旧军装,穿着浅咖啡色的衬
衫,苹果绿色的裙子,容光焕发地担着饭菜走来。微风吹得衬衫和
裙子在她的身上滚动,像波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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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滩
“光顾打扮,饭都:毒送了!”小脑瓜骂着脏话,回过头来。可李
金钢毫无反应,看着王文英。小脑瓜又回过头去打量王文英。他
的眼睛很快看遍了她的全身——从头顶到两条美丽的腿,乐了:
“远看头,近看脚,不远不近……”
“流氓!”李金钢瞪他一眼。
“流氓?”小脑瓜惊奇得闭不拢口,“你才是流氓……”
李金钢一呲牙:“你再说!”
小脑瓜哑了。
“快,快来吃饭呀!”王文英来到大伙儿当中,亲热地招呼着。
她把饭挑子放在田埂上,用手指抹了抹面颊上晶莹的汗珠,又将一
绺头发抿到耳朵后边,红一红脸,浅浅地笑了:“怎么啦,你们今天
怎么啦,韭菜合子鸡蛋汤都不愿意吃?”
“过夏天啦!”姑娘们一拥而上围住了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小
伙子们也围了上来,饭勺在桶里搅得叮当响。
“可不是吗,你们也不怕捂出蛆来!”王文英笑着,从姑娘群里
钻出来,眼睛却向四面寻着什么。
“干什么啦,这时才来!”小脑瓜端着蛋汤走过她身旁。
“干什么还向你报告呀,你是多大的官呀!”王文英扭过身去。
“可别冻着呀……”
“你管着吗!”王文英红着脸走开,来到吴建荒和陈小泉跟前。
“快去盛饭呀,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从土坑里爬起来,拿着饭盒跑了。
“喝点水吧,王文英姐姐。”不一会儿,吴建荒走回来。
“你不喝汤?”
“没啦。”吴建荒把饭盒放在田埂上,甩甩手上的水。
“建荒,咱俩喝。”陈小泉机灵,盛了半饭盒蛋汤。
“别!”王文英夺过吴建荒的饭盒,把水泼了,噔噔地在一个个
席地而坐的农工中走过,最后在李金钢和小脑瓜面前站住。“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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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一点!”她说,端起小脑瓜的饭盒把蛋汤倒进手中拿的饭盒里。
“你怎么的!’'小脑瓜跳起来。
“行了行了,咱俩吃。”李金钢拉住他,客气地招呼王文英:“来,
坐这儿,咱们一起吃……”他挪出一块地方。
王文英脖子没回地又走回吴建荒跟前,“给!以后吃饭积极
点,你不知道咱这儿狼多……嗯!手怎么啦?”她蹲下,抓住吴建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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