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声也没哭,只是眼圈红红的,干巴巴的嗓门讲完了她去看
丈夫的过程。
这个月底我们就回家了。中央工作组和省委的工作组来到了
夹边沟农场,抢救人命,叫夹边沟的右派和其他劳教分子都回家
去。工作组说不管这些人有多么严重的错误,先把命保住,错误以
后再说。
以后的事情我就简单说一下吧。一听说可以回家去,我也没
等单位来接,就乘火车去了四工农场把章宗昌接了出来。我半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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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月前就接到他的来信说他病了。我们从柳园火车站上火车回到兰
州。到兰州我把他送到大沙坪的省劳改局医院以后我就去省公安
厅了。张掖市公安局早就不存在了,我只好回公安厅去。公安厅
不要我,说我在送夹边沟的时候已经开除公职了。领导叫我们自
己找工作去,自谋生计去。但我赖在公安厅不走:我说我本来就不
是右派,你们把我整错了,送到夹边沟劳教差点死掉。我没死掉,
回来了,现在又不要我,叫我自谋生计去。你们还讲理吗?反正我
赖着不走,他们也没办法,后来他们就把我送到省劳改局的医院去
当勤杂工,每月发三十元工资,和刑满就业人员一样。1978年平
反后我就调到客车厂工作了,在宣传科当了个副科长。夹边沟的
那十八个姐妹,我们八九个人调出之后,剩下的人就不喂猪了,义
都调回磨坊磨面去了。后来磨面的石磨改成机械化了。有一天何
世珍的一根辫子夹到机器里去了,半个头上的头发拔掉了,头皮拔
掉了好儿块。后来我在兰州见过她,头皮没拔掉的地方又长出头
发来了,拔掉头皮的地方一块一块秃着。何世珍是我们十几个人
当中最年轻的一个,那时才二十二岁。她长得也最漂亮。,她原是
小学教师,释放回兰州后一直没工作。后来和母亲远走他乡——
去了新疆——去谋生了。再电没看见过她。豆维柯回交通厅_r,
文革以后我见过她一次,还是那样洋气,五十多岁的人了,抹口红
擦红粉,可是红粉掩不住眼睛上的皱纹。有个叫苗表的女右派原
是省话剧团演员,回兰州后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是不看话剧
的,不知她还当演员没有。杜可是省建工局宣传部的干部,回兰州
后在崔家崖建工局职工医院当干部,也可能是护士。李丽,兰州铁
路局干部,很漂亮,她在夹边沟劳教时丈夫就死掉了,回来后是否
再嫁人我不知道。我想是嫁人了,她很年轻呀,又很漂亮。敏惠萍
是个很活泼的人,张掖人,在夹边沟劳教时演过戏剧节日《拾玉
镯》。她后来到省建委当了处长。那秀云也当了处长,在公安厅。
她运气好,六二年甄别的时候平反了,不是右派了。她和我同时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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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农
加工作的,文革后算是老干部,升了处长。你说我为什么没升上去
吗?就因为我在张掖市公安局得罪了那个局长,六一年甄别时他
咬住我不放,我的右派帽子戴到了七八年。毛应星在文化大革命
中一打三反时枪毙了。她从夹边沟回到兰州后和一个同样是右派
的人结婚了,那时都三十六岁了。组织部门认为他们两口子不宜
当教师,把他们下放到静宁县的农牧站,男的在一个公社种胡麻,
女的在另一个公社种小麦,一年见不上两次面。文革当中两口子
都被揪出来了,因为“恶毒攻击”文化大革命被枪毙了。上刑场之
前和张志新一样被割断了喉咙:——怕她在公审大会上胡来..由
田回到兰州后完全神经了,在马路上捡树枝;人家问她捡树枝干什
么,她说烧火煮饭吃。医学院就把她送到清水精神病医院去治疗。
住了两年医院,出来后就病休了。她现在住在八里窑附近的老年
公寓,她的一个孙子,就是宋亚杰的儿子伺候着。宋亚杰?你是问
宋亚杰吗?早在1959年秋季,由田的丈夫从美国回来了,到央边
沟看望由田,把宋哑杰接到宁夏去了。国家把她丈夫安排到宁夏
大学当教授,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打死了……廖兆玲,文革中一
打三反,她看见许多夹边沟出来的右派又被揪出来批斗,有的判刑
劳改,有的枪毙了,她吓坏了,从兰州又跑回酒泉去了。她在酒泉
劳改医院当卫生员时认识了一位酒泉新生机械厂的就业人员,她
跑到酒泉和这个人结了婚,在劳改厂就业了,逃过了文化大革命的
劫难。那秀云告诉我的,改革开放以后在劳改局见到过廖兆玲,她
和丈火来劳改局办理移居美国的手续。她那个劳改释放犯的史夫
有亲属在美国。对_『,我刚才忘了:改革开放之初宋亚杰去美闰上
学,现在是加州大学的教授。宋亚杰也近六f一岁啦。张香淑我再
也没见过,也没听剑过她的消息。赵经忠是南方人,军阀家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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