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父亲是国民党军长。她原在地质局_[作,反右斗争中她大义
灭亲揭发父亲,但总归没能逃脱劫数去了夹边沟。她回到兰州后
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张启贤很惨:她男人陷害她当了右派送到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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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边沟;出来后到了兰州,和客车厂的一个劳改就业人员结了婚。那
个男人经常打她。我见过她,说她,你怎么和那么个人结婚。她
说,我一个右派,没人要,我还能跟谁?李怀珠回到兰州后从兰州
农校下放平凉农校,又嫁人了。还有个叫李默的,武威人,不知她
到哪里了。其他几个人的名字我都记不起来了。四十年过去了,
记忆力不行了。
对了,夹农如果没死掉,今年应该是整四十岁了,应该有家有
孩子了。我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我最近想着去平凉看看李怀
珠,看看夹农。李怀珠还活着,肯定能看到,夹农不知道能不能看
到。他要是不和他妈在一起我就看不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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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食一顿
饱食一顿
印象最深的事?你是要我讲在夹边沟经历过的事情当中印象
最深的一件事吗?
对。就我所知,凡是从夹边沟走出来的人,都有许多难忘的事
情。就你个人来说,你认为哪件事情叫你至今难忘,刻骨铭心……
这是1999年的初冬,我在兰州市七里河区建兰市场的一角
——花卉市场——高吉义先生开设的花卉医院里。这个花卉市场
不大,大约有四五十家花店围成个四合院。天气已经很冷了,夜间
温度降到了零度之下。这是白天,花店的老板们为了招徕顾客,都
把一盆一盆的鲜花摆在门外。许多盆花把四合院装扮得花团锦
簇,香气扑人。
高先生的小铺外边一盆花也没有。他开设的是花卉医院,专
门向那些养着几盆花但又缺乏养花经验的人讲授栽花知识,如何
治疗和预防各类花卉疾病,同时出卖花药和花草肥料。他把对外
的橱窗打开,在临窗处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摆着许多装有药水的
瓶瓶罐罐。他坐在一把常坐的椅子上,脊背倚着桌子。他叫我坐
在靠近门口的一只矮椅子上。看来这只小椅是专为客人准备的。
小铺也就三四平米的面积,一角上还堆着一堆种花用的腐殖质很
多的土壤。土壤是出卖的,顾客要栽一盆花,他就用塑料袋装好一
袋,收三五角钱。是个斗室,坐不下第三个人。
他似乎是在用力思考或者回忆,久久不语。他扬着灰白色头
发的头颅,他的年龄并不是很大,——才六十四岁一旦他的胡茬
子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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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我仰视着他,启发他:你想一想,在夹边沟三年,你一定经历过
很多难忘的事,其中肯定有一两件是你印象最深和难以忘怀的
我这是第二次拜访高先生了。前两天,一位也是在夹边沟农
场劳教过的老先生领着我来见他,我们相识了,且泛泛地谈了谈夹
边沟。I临别我曾嘱他,花点时间认真回忆一下夹边沟的生活,过两
天我将正式采访他。
高先生思索片刻后说话了:难忘的事情是很多,还真有这么一
件事叫我忘不掉……它在我的心里藏了几十年,我从没对人说起
过,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子女也不知道,可是它又时时刻刻咬我的
心,折磨我,有时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那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
几十年了,但至今我也想不通,搞不明白,那件事我是做错r呢还
是没做错……
第一次见高先生,他给我的印象是位性格开朗说话干脆且善
于言谈的人,但今天他说话的口气却迟迟疑疑哕里哕嗦,有点欲说
还休的样子。我挺了挺腰板,引项瞩目,耐心地等待他说话。就我
的经验来说,听这些老先生谈话是不能着急的,不能催,不能追问。
你越是催促急于了解下文,他可能谈得越是简洁,或者干脆就此打
住。这些夹边沟农场的幸存者真是怕树叶子掉下来打破了头呀!
那是1960年的春天吧,也就是三四月份的时间……高先生的
脸上呈现出努力回忆的神情说。对了,是四月初的日子。一天,领
导从全场抽了八九个身体好的人,到酒泉县去拉洋芋①种子……
里边有农业队和基建队的几个人,还有金振柱,——金振柱是基建
大队的分队长,是个拐棍②——我们八个人由他带队。还有一个
①土豆,又叫马铃薯。
…Q、.萎睦和劳教农场利用劳改犯和劳教分子管理犯人和劳教分子,此“以工代干”
者被称为拐棍。 一。一。。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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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食一顿
姓魏的二劳改①也是管我们的。还有一个理发员也被挑上了。那
天早晨天还黑黑的,我们八个人到伙房每人喝了一碗面糊糊,然后
就坐上卡车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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