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踢飞,踢到房下去了。
可能牛天德一点也没想到会有人爬上房来,没想到有飞来横
祸的一只脚踢飞他的吃食,所以我踢第一脚的时候他吓得闪了一
下头,嗓子眼里发出了轻轻的哦声。可是当我连踢二三脚把他的
吃食踢飞之后,他的嗓子里就发出了一声撕裂心肺的尖厉的啸叫
声:啊——
随着这声尖叫,他以从来没有过的矫健动作一跃而起向我扑
来。
他的凄厉的叫声,那一声惨叫,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使我
的心灵震颤了一下。继而他又向我扑来,我以为他是要打我,要把
我推下房去。我惊了一下,我没想到那么老实、善良的老人会像头
狮子一样发怒,扑人。我吓得往后退,可是退了两步没处退了,再
退就要掉下去厂,我只好站住,举起双拳摆出一副反击的样子。从
他扑来的气势,从他愤怒的表情看,他一定要打我的,但他冲到我
的跟前之后却用双手抓住了我的两只手腕,停顿了一下,剧烈地摇
晃着我的两只胳臂说:
小高呀,我把你当成亲兄弟,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竞
这么坏!
他没有打我,没有推我,他根本就不是能打人的人,没有险恶
之心的人,他只是使劲儿摇动我的双手,用语言发泄他的愤怒:
啊呀,你太坏了,小高啊,你太可恶了……
我说,老牛,那东西能吃吗?
他严厉地大声说,怎么不能吃,那东西怎么就不能吃!
我说,不能吃,那东西就是不能吃!
那一阵,我的心翻腾得很厉害,我想说那东西很脏,不能吃,只
有猪狗才吃那样的东西,你是人,你不能吃它。但我又清楚,说这
样的话如同骂他是猪狗,这会伤害他的心的。可我又想不出更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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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食一顿
当的语言来说服他不要生气,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辩
解。于是我就只是反复地说那东西不能吃。
他说,能吃!
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
我们争执了几句,我突然心里一阵悲哀:一个文质彬彬的上“_厂
年纪令人尊敬的老工程师,竟然吃起别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人怎
么能这样作践自己呀。同时,我也感到委屈:我是为了维护他的尊
严,可他竟然认为我是个坏人,夺去了他的口中食……我的眼睛!巳
涌出泪水来了,我哽咽着说,老牛呀,咱们不要吵了。你是大学生,
是知识分子,你懂,你心里非常清楚,那东西能吃不能吃……
听我这么说,他怔住了,慢慢松开了双手,但他又猛地把我抱
在怀里,哇哇地哭起来:小高呀,小高呀,我的小高呀,哇哇哇……
他的眼睛里滚滚而下的泪水流到我的脸上。我不由自主地也
哇哇大哭起来:老牛,老牛,你不要哭……啊啊啊……
我当时劝他不要哭,但我却抱紧了他哭个不止。结果是我们
两人站在房顶上,互相搂抱得紧紧的大哭了一场。
这件事情过去近四十年了,再差四五个月就整整四十年了,可
是现在说起来却是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老牛那声
凄惨的喊叫依然在我的耳畔回响,我永远也忘不了。可是,这件事
深深地在我的心里藏着,我对谁也没讲过;就是那天傍晚木工组的
那五个人从新添墩回来,我也没对他们说。当时我想不通,老牛说
我可恶,是坏人,难道我真是坏人吗?现在时间过去了已近四十
年,我也还是没想通,没搞明白,那件事我做错了吗?张记者,你现
在说一下,那件事我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高吉义先生讲述完了他亲身经历过的故事,把他白发苍苍的
脸对着我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从他的故事里我也得
不出结论:这件事他做得正确与否。恰好这时候有个老太太来买
杀灭红蜘蛛的药水,他从一个深褐色的瓶子里倒出二毫升药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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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一个洗净并用棉花擦干的小瓶里递给老太太。老太太问价格,他
说一元。老太太说八毛钱行吗?他说行。老太太给他八毛饯后拿
着药水走了。
在他讲述夹边沟故事的时候,几次有人来买花药,跟他讲价
钱:五毛钱行吗?四毛钱卖吗?他都说行,不讨价还价。
老太太走后他又问我:张记者,你跟我说说,那件事我做错了
还是做对了。
·我还是无法解答。我反问,那个老牛还在世吗?
他回答没有了,在明水农场就作古了。
出了那件事之后,你们的友谊结束了吗?
没有。我们的关系更紧密更亲近r。作为木匠,我不是个合
格的木匠,在当时来说,但是我是夹边沟农场木工组的元老,人熟,
所以我总是能搞到点吃的:给蔬菜队修农具,我从菜地里拔些胡萝
卜来,吃时分给他一些。到磨坊干活我就偷些面来打糊糊,也分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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