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生活水平颇高,无论是穿、吃、用具、陈设,在当年来说都是很讲究的。
修改建造上述两院住宅,也是再三研究。围绕这些工程我也付出很多心血劳力。
这座房屋虽无东胜街的华贵,但在当时来说,也够秀美而有朝气。国璋女、大明儿出生于此。
重病·国璋女出生 1922年春末夏初,我突然月经断绝,卧床不起,经中西医治疗七个月无效。家人愁容满面,亲友们都认为这是干血痨(妇女病症),在当时是属于难医之症。此事在成都上层社会传开了,人们说:“夏家的夏太太患干血痨病,不会好啦。”都以为我病危旦夕。辛亥革命时成都都督尹昌衡曾被袁世凯关押在北京监狱五年。出狱后,他回成都作寓公,从此不问政务,专心研究佛学。他的母亲尹老太太身材比较高大,半大脚,一副威严而慈祥的相貌,能干有魄力。家人见她畏而敬之。虽年已古稀,仍然精神充沛,她是女中丈夫。我很敬爱这位老人,她认我为干女。每星期日她儿子在家人前讲说《心经》时,尹老太太总是吩咐轿夫来接我去听讲。记得每次当轿子进大门时,总有人叫喊:“开中门,五姑太太回来了。”因为尹老太太非常喜欢我,她待我如亲生女儿,无微不至。我怕她担忧,没有将病情实告她。有一天,这位老人知道了,特乘轿来家,在床前诊脉,她诊断说:
“什么干血痨,怀孕了。因连生二胎(指国琇、国瑛)加上家务劳累、气闷、血亏、胎气不足,胎儿不能正常成长,宜速服安胎药,增加营养、补血、调理。”临走还叮嘱耐心吃药。我和家人都不相信这老人的医道,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治。接连服她的处方二个多月,果然有了怀孕的迹象,共经十五个月,国璋女安然地出世,我的命亦幸运地得救了。丈夫无一句安慰的话。
住将军街时候,有时逢星期日带孩子们出外逛逛。国璋女那时只三四岁,牵着她走,不知何故总是走不远就叫抱,不拖就哭。有天清晨,叫她站在床边,检查她两腿,发现右腿特别粗大。立刻带去四圣祠英国人办的医院,诊断病根在腰椎部,胶水从这里流到大腿集中起个鼓包。当时穿刺,抽出半碗脓水,三个月后再次抽脓,经两次后,伤口不封口了,昼夜多次点点流。医嘱睡铁板,多吃营养,多吸新鲜空气。我怀疑这样的治疗有用吗?但也只好试试。久之,孩子饭量减少了,面黄肌瘦,日甚一日,眼看危在旦夕,孩子父亲毫不放在心上,急得我暗自掉泪,日夜思索怎么办?决定改请中医。心想在西医未进入国土前,岂不都赖中医诊治吗?四川著名中医不少,对这病的医治定有高手。遂悬赏一百银元,登报聘请。不久,经造房屋的木工梅师傅介绍,来了一人,身穿长袍马褂,白袜黑鞋,手拿雨伞布包,一看便知是从乡下来的。孩子父亲和旁人一致反对:“乡下人怎能治好这病?”我问医生怎么治?他说:“如夏禹王治水,只要你相信,几个月我能治好。不过小姐会成跛子。”我觉得他讲的有理,便坚决求他诊治。记得国璋女服用的药多是大人都难以进口的鹅蛋、大粒药丸、酒酿及芫荽菜(香菜),每天早晚各吃一次。脓浆流尽封口的一二天,加添一次。孩子很乖,有时丫头梅香忘了,她就叫:“快把药给我吃呀,快拿来嘛!”我在半夜抱她小便时,她开口:“妈妈,你白天这样累,晚上还要照顾我。”说着眼泪汪汪。这时,我的心像被炸裂似的疼痛,忍住泪水吻吻她:
“乖乖,你的病快医好了,等你完全好后,我带你去公园玩。你真乖,自己还记着吃药。”小生命得救了,可是若真的成为跛子,西医也没办法了。后来再经一位专治跌打损伤的中医治愈跛脚。孩子真乖,在每天医治过程中,常忍着痛而不让佣人告诉我。忍着眼泪让医生搀着她的手沿墙小跑。
真是祸不单行。正在国璋女病危时刻,六岁的国瑛女不知二楼铺换地板尚未上钉,她上楼玩耍,脚踩板上跌到楼底堂屋,又被弹到门外阶沿,昏迷几小时。两孩子同时命危,我抱着她,放声大哭,去四圣祠英国的医院,治疗半年。在两个孩子这样的病情下,家务方面和侍候丈夫难能全面周到了。在两孩如此生命关键时刻,丈夫不但不走近孩子身边,尽些为父者的关心、爱护的责任,反而不高兴,我受气不少。
光阴似箭,忽经数十寒暑。执笔到此,仰望天空,啊!我和他十几年一场夫妻生活,真是“不堪回首忆当年”!
大明儿出生 旧社会的上层人士,对寿诞之日的庆贺,按习俗生日前夕要先行暖寿,次日午餐正式祝寿。
1926年旧历正月初五我的生日前晚,亲友宾客来有三四桌人,酒后打牌游戏,男女老少都准备玩个通宵。次日中午去聚丰国餐馆正式庆祝。这时候,适逢我怀大明全身浮肿,尤其是两脚肿得穿不进鞋,既难看又觉累。我再三推谢不去,众人不同意。在无可奈何情况下,趁他们玩得热闹高兴,在半夜两点左右我就悄悄地独自乘轿躲进了四圣祠英国人设立的医院。殊不知在我生日的次晨8点正,大明儿出世了。
一瞬间我失去了知觉,醒过来时已是中午11点,在自己病房里。当时,见梅香丫头在旁。她开口说:“太太,大家很着急,昨天找了好几处,才知道您在医院。老爷叫我来看看您,正巧太太在产房。”我问:“孩子、胎胞都已安然下来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给上麻药?”“太太您生了个少爷,产后谢老医生检查肚腹后,向周围人说:原是双胞胎,因产妇身体太虚弱,另一个未成熟。必须把它剥下取出。否则,产妇会发高烧生命不保。在您腹部左边动了手术。谢医生、院长等五六人交替动手,非常细心地把它剥下取出的。几个医生脸上都是汗,有个医生说,只能用软劲,若用力过度,难免不破伤内脏。现在装在玻璃瓶里用药水泡着。我去拿来给太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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