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思索,一边在玻璃窗上无意识地划着,“聚雨打新荷”的词若隐若现地跃然窗上。他对着“聚雨打新荷”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环视车厢,这一环视把他吓了一跳,那个孤独女孩正眼含忧郁的瞅着那对活宝贝,那么专注,那么刻意,那么嫉妒和自伤。亚伟怔怔地看着她,暗自嘀咕:“她一定患了失恋忧郁症,世界上最难治疗的病症!”
她的睫毛闪了闪,一抹奇异的眼光掠过亚伟的面颊,对着乱七八糟的车窗笑了起来。
亚伟奇怪的看着她脸,暗自呀然:“这女孩怎么啦,刚才还忧郁的像个最不幸的受伤者,怎么突然之间就笑了呢?”他抬眼看她凝视的地方,一下子也笑了。窗玻璃上,有个奇形怪状的女性肖像头,粗粗几笔就勾勒出很短的身子,一只特别长的左手托起“聚雨打新荷”的词,右手拿着一支特别长的毛笔,口中喷出一线流莹:“杨果混蛋!杨果混蛋!杨果不知怜香惜玉!”
“看来你骂人的本领相当高明!而且感情相当丰富。”她嘲弄似的开了口。
他研判地凝视她:“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在骂人。你是心理学家吗?只有心理学家才能读懂别人的内心。”他换了个眼光,欣赏地,带有挑战性地看着她。
她微微有些不安起来,笑着说:“我也不是什么心理学家嘛!只是你骂人的本领高明,内心拙笨的像个傻瓜。明明骂人的目的招然若揭,还不招认。”她斜视了亚伟一眼。“杨正立大概惹你生气了。他是古代,你是近代,他不可能惹你生气的啊?只不过他写了首‘聚雨打新荷’的诗,就招来不可理渝的咒骂。你的思想真丰富,应该去当个作家或编剧什么的。”
“什么拙笨的傻瓜,分明就是指桑骂槐。就算我骂他也有道理啊?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他不掩塘救荷,等一池新荷被聚雨打的稀吧烂,他反而约了一群狐朋狗友‘芳樽浅酌低愁,且酩酊’。你说他该不该骂。”他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
“你是个文学评论家吗?还是个植物学家?要么就是个文学家?你的思想是匪夷所思的,想象也是一流的,不当文学家是人类的一大损失哦。”说完,眼波流动,滑稽地看着亚伟。
“我什么家都不想当,家跟我没缘分,它头衔会给我带来负担!不过,我是个标准的流浪家,就像天空中的白云,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人世间的烦恼全部丢掉。”他神情怆然,消沉而索漠地答。
“你是个佛教徒吗?还是个无为主义者!要么就是在逃避自己!”她脱口而出地问到他脸上去。
“不!我不是在逃避自己,反而是个无神论者。逃避是个大问题,很多事情让你无从逃避!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无论你逃到地狱天堂!烦恼会时时跟随你,时时捉牢你!所以,我不逃避,而是在忘却!只有忘却自己,忘却生命中的对或错,你才能忘却烦恼,才能超脱!”他有些激动,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似乎被他的话打动,眼光轻柔温顺了许多:“你忘却了吗?难道你生命中的对或错都不重要了。那么,你就也超脱了。我看不出超脱和你有缘,伤痕欲滴的样子,烦恼倒和你很有缘。”
他被她的一问怔住了。怯濡地说:“我曾经有瞬间的忘却,太多的忆起,很多事情让我无从忘却,就像无数个烙印,无论你逃到哪里,烦恼影子就会跟随到哪里,叫你无处逃遁!可是,总比逃避好!”
“是吗?你终于承认有些事情是忘却不掉的。可悲!你的忘却只不过为你的逃避“鸣锣开道”罢了,比逃避更凄惨耶!”她语气已有些不客气,眼光热烈而专注地看他。
亚伟在她那热烈而专注的凝视下瑟缩了一下,一时间竟无从答辩。有种受伤和耻辱的感觉,急忙逃避瘟神似的把眼光移开了。
“看来你不是个只会莫名其妙骂杨果的书呆子。你的思想藏的很深,不轻易被人发觉罢了。在你和善的外表下,深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东西,我说得没错吧。”她仍然潮弄般地不依不饶。
他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不友善地顶了回去:“你倒是个利害角色,小小年纪,居然能发现别人深藏不露的东西,当心你的聪明和善良会使你陷入‘陷井’!”
她有些不服气,老实不客气地说:“别把自己标榜成大人物,隔着门缝敌视人,输了还不敢承认,虚伪!虚伪的令人讨厌……!”
“我是令人讨厌,但我没有敌视你。有些命定的东西你逃都逃不开,也无需逃开命定的东西。人还是随缘一点好,就像你我命定要认识。”他眼光仍然热烈而研判地凝视她。
“不是逃不开,你我不过是过眼烟云,一触即散而已,怎么能逃不开呢?就算认识,也是寂寞旅程中相互慰藉而已。唉!人生就像有很多不同的驿站,每一个驿站都会有不同的朋友圈子,充其量你我只能算短暂的朋友,下了车我不保证不认识你。”她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他诧异地看她:“一触即散!根本就不是!人生的际遇中,有好多巧合与奇迹。往往一瞬间的巧合,就能维系你一生的命运;也许这给你带来一生的幸福和快乐,也许它给你送去一生的灾难和痛苦。就像人之初的生命碰撞一样,我不相信它和过眼烟云有什么联系。”
她有一刻的沉默,好像在思索他的话。突然,她掀起眼帘深深地凝视他,笑得好灿烂:“你这人真有意思哇哟!不但内心拙笨的像个傻瓜,单纯的像个白痴,‘杞人忧天’地说了一大堆,原来提醒我不要接近你。看你也不像个危险的坏家伙,干嘛要我避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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