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春天到来之前死去,他断然拒绝了90年代,他很明智。
海子很喜欢兰波的诗句“生活在别处。”这句被米兰?昆德拉引用无数次的名言,
早已成为人们日常谈话中故弄玄虚的口头禅。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海子那样深刻地理解这
句话的真正含义。想起古龙在《楚留香》中描述绝世英雄的心境:“你不顾一切地向上
攀登,山路为生命的,一部分。你超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到达绝顶时你却失去拥有过
的一切。俯瞰山下,后来的人还没能爬上山腰。孤独是山峰给征服者唯一的礼物,这时
你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对于生活在山脚下的人们来说,海子生活在别处;对于生
活在山顶的海子来说,人们生活在别处。“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就是在这样“前
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茫茫大荒的心境中,海子创作着他最辉煌的“史诗”。海子
就象是阳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疯狂的赌徒,孤注一掷,把宝全部押给了“崇高”。难道
“崇高”也能逃避么?海子在旗帜降下前的那一刻,挺身而出,拔出了他的剑,明晃晃
的剑。“你说你孤视就像很久以前/长星照耀十三个州府/的那种孤软你在夜里哭着/
像一只木头一样哭着/像花色的土散发着香气。”他痛斥日益猖撅的后现代主义者“都
是背弃神的人”,然而,信神又能怎样呢?神对待海子就像他以前对待约伯那么残酷。
海子走过的每一座桥都成为断桥,峰回路不转,“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当海子写下这
样的诗句时,他已然选择了死亡。
于是,刚刚用“大诗”为自己加冕的海子,却被“绝对”的诗歌过着退位,海子忙
忙碌碌设置好祭坛,他早就知道祭品只能是自己。在京郊昌平的一间宿舍里,他不分白
天黑夜写诗,诗句就像黑暗里的烟头,闪烁,闪烁,然后熄灭。“我请求熄对生铁的光,
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灵魂是如此的沉重,脆弱的身
体再也支撑不住它。此刻,幸与不幸都已变得毫无意义。耶稣在受难中忍受着别人所加
给他的痛苦,海子在同样深重的忧伤中忍受着自己所加给自己的痛苦。耶稣在地上是孤
独的,不仅没有人体会并分享他的痛苦,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只有上天和他自己才
有这样的感受。就连耶稣也有忧伤得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种极痛的悲苦的时候:“我的
灵魂悲痛得要死了。”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弟子们都睡着厂。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
的海子,漂浮在一座1000万人口的巨型都市里,却找到了与当年旷野中的耶稣一模一样
的感觉。他一遍一遍地翻《圣经》,《圣经》的字迹在泥水中模糊。
因此便有了山海关的那一幕。庸硬如我辈,无法知道海子为什么选择山海关,为什
么选择铁轨。海子的朋友、诗人西川这样说:“诗人海子的死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神
话之一。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将越来越清楚地看到,1989年3月26日黄昏,我们失去
了一位多么珍贵的朋友。失去了一位真正的朋友意味着失去一1伟大的灵感,失去一个
回声。”我却觉得西川过于乐观了。有多少双“越来越清楚地看到”的眼睛呢?对于受
难者来说,慈母般温暖的土地已不复存在;对于肉食者来说,没有诗的生存似乎更为轻
松和幸福。即使在海子的母校,未名湖畔已换上了一批捧着《托福大全》的学子。海子
理应死去,他不可能行走在这样的队伍里;海子将永远痛苦,即使他用死亡来消解痛苦。
海子以他的死肯定了诗。
海子以他的死否定了诗。
胡河清:满天风雨下西楼
有些人通过指出太阳的存在来拒绝苦恼,而他则通过指出苦恼的存在来拒绝太阳。
——卡夫托
胡河清走了。他选择了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选择了一种毫不妥协的方式,从他居
住的那幢有上百年历史的公寓的窗口跳出,在地上画出一个丰硕的红点。在这个每天都
有无数人死去的大都会,即使是这样不寻常的死法也寻常得无人关心。“劳歌一曲解行
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这是胡河清最喜欢的一首
唐诗。没想到最后诗意盎然的七个字,竟成了他最后时刻的写照。作为一个文人,胡河
清终于获得了纯粹的自由。在跳下去的一瞬间,他释放的全然是个体生命本身所拥有的
能量。
胡河清,祖籍安徽绩溪,1960年生于西部黄河之滨。少年时代,他就已过早地挑起
了家庭中几乎所有的生计,当时穿的衣服在班上是最为褴褛狼狈的。“我常常在风雪交
加的夜晚骑自行车路过咆哮的黄河,远处是黑黝黝的万重寸草不长的黄土高山,归路则
是我的已经感情分裂缺乏温暖的家庭。”这样的情境,即使在胡河清进入熙熙攘攘的大
上海之后也难以忘怀,这样的情景,也铸就了他敏感孤独的心队从小学,中学到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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