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是最幸福的。
一次又一次出走,是最美丽的。
1871年,巴黎年轻有为的诗人保罗·魏尔伦收到了来自乡下的一封信,信里有18首非常特别的诗,署名: 阿尔蒂尔·兰波。他立刻回信写道:
"亲爱的天才的灵魂,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召唤着你,我们期待着你。"
17岁的兰波什么行李也没带,就坐火车来到巴黎。
魏尔伦早早地就到火车站等候,他那年27岁,家境富裕,衣着考究,是巴黎人热烈追捧的诗人。
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少年,粗服乱头,眼神冷漠,用比常人快几倍的速度大踏步地往前走,迎面来了一个年轻的乞丐,他掏出一块硬币毫不犹豫地给了乞丐,这大约是他身上最后的一点钱。
不,这不可能是他,写出那么让他叹服的诗歌的作者,不可能这么年轻。
兰波根据魏尔伦给的地址自己找上门去了。
那是一座豪华的大房子,开门的是魏尔伦漂亮的岳母。
请问魏尔伦是住这里吗?
你是兰波?你在火车站没有碰到他吗?
第37节:兰波:履风而行的男子(2)
没有,我们又没见过面。
我要仆人把你的行李拿进来。
不,我没有行李,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是魏尔伦寄给我的呢。我没有钱。
晚上,魏尔伦邀请兰波朗诵他的诗歌,这是巴黎人的时尚。
兰波皱皱眉说,我从不朗诵我的诗歌。
魏尔伦的妻子玛蒂尔德躺在床上对丈夫说:
"我还是喜欢你的诗,他的诗有什么好?我读不懂。"
"他的诗才是天才的诗。"魏尔伦说。蓦地,兰波的诗又跳上了心头。那是不可模仿,不可言喻的天才的灵感。
元 音
A黑、E白、I红、U绿、O蓝: 元音们,
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
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
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
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
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
I,殷红的吐出的血,美丽的朱唇边
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
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那炼金术
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
O,至上的号角,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
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
噢,奥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
有谁赋予过元音以颜色,有谁给过几个枯燥的字母以无尽的想象?只有这个少年。
"来,再听听这个。"当我顺着无情河水只有流淌,我感到纤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这是一首题目叫《醉舟》的诗。
"我还是听不懂。"妻子翻身睡去。
"这才是真正的新诗。"他喃喃自语。
魏尔伦懂得兰波的天才,他带他去巴黎各个诗歌沙龙,听那些诗人朗诵诗作。
兰波有一次因为嘲讽朗诵者,被沙龙的人围殴。他跳上桌子,在那人的诗稿上尿尿,高喊着:
"在弗朗沙时代,善良睿智的伟人们在乡间漫步,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清除世上的学究、笨蛋和毫无才华的作家--而方法就是从高处往他们身上撒尿!"
魏尔伦看着他,这个少年不惮以最反叛最疯狂的姿态挑战平庸的诗歌和人群,他有一种近似邪恶的灵魂,是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的。而且,他越来越感到这样的"邪恶"是那样地具有吸引力。
那是一个新的撒旦,一个诗歌的撒旦。
有一个清晨,魏尔伦走进客厅,没有看到兰波,岳父说:
"他走了。"
"是你们赶走了他?"
这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早已经容不下这个傲慢无礼的年轻人了。
魏尔伦抓起一把雨伞,就往外冲。
狭窄的小巷,淅沥沥的小雨,魏尔伦连雨伞也来不及撑开,匆忙地跑到大街上,四处寻找兰波的身影。
终于看到兰波了,他坐在一张湿淋淋的椅子上,把衣领竖起来,遮着头。唇那么红,齿那么白,眼睛那么蓝,浑身都湿透了,纯洁柔弱得像无辜的天使。魏尔伦感到心的深处一块柔柔的地方被刺痛了,那种怜惜,即使是对自己怀孕的妻子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魏尔伦的家是再也不能回去了的,魏尔伦替他找了一间旅店的顶楼暂时住下。就是在这里,两个男人相爱了。
"身体和灵魂,哪个你更爱?"兰波问他。
"我认为爱身体比爱灵魂更重要。毕竟灵魂可能是永存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去爱;但肉体会腐烂。"魏尔伦回答。
玛蒂尔德为魏尔伦生了一个儿子,却没有让魏尔伦感到欣喜。
他抛妻弃子的那天,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也许他根本没想过要离开妻子和儿子。他和兰波比起来是一个五心不定的人。他只是等待着时光将他向任何方向牵引。
玛蒂尔德发烧了,满脸通红。魏尔伦抓起帽子出去买药。走出巷口,突然看见兰波在前面走着。其实兰波早在那里等他,却装作邂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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