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一个胡同口,致庸看了一下天色,果断地对长栓道:“确实不能再耽搁了,你把车拴到前面这家客栈,我们找个背街,绕道走着去贡院!”
长栓嘟哝道:“都是这些臭叫花子……”
致庸突然生气,怒道:“谁说他们是叫花子,他们原本都是好老百姓!”
长栓吐吐舌头,赶紧去拴车了。
背街街面上一片漆黑,只有一点灯火还在摇晃。
茂才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和饭篮子,走在前面。他刚才在前街人流中被挤掉了一只鞋,且破了灯笼,一时起了“灯笼不亮,前程不明”的迷信之心,特赶回店换了一盏灯笼再上路时,灯笼是亮了,时间却晚了。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因为走得急,不小心碰到了街边一个灾民伸出的长长的脚,只听那灾民“哎哟”一声,原来在黑暗中或坐或躺的灾民一下都醒了,看见茂才手里的饭篮子,不知谁发出一声:“抢了!”便一拥而上。
茂才吓得大叫一声.和他们争抢起来。
这一幕恰被后面赶来的致庸、雪瑛、长栓撞上。
长栓一把将饭篮子塞到他手中,赶过去大喝道:“放手放手!反了你们呀!还敢抢东西!”
几个灾民已将茂才的饭篮子抢到,一哄而散。
“哎哎,你们这些天杀的,抢了我的饭,噎死你们啊!”茂才大喊着追了几步,却只能作罢。
长栓看看茂才道:“你呀,真没用,连几个叫花子都斗不过!”
茂才怒道:“你是什么人?管我的闲事!”
长栓回头看致庸,生气道:“二爷瞧这人真怪了,我帮了他,他还不领情呢!”
茂才对这话嗤之以鼻:“打住,你说你刚才帮了我,你帮了我吗?我的饭呢?”
长栓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的饭不是让叫花子抢走了?瞧瞧你这人,糊涂到家了是不是?”
茂才道:“错!不是我糊涂到家,是你糊涂到家了。”
长栓道:“哎,我还想听你讲讲,你看上去也像个来赶考的秀才,怎么一句明白的话也听不懂呢?’’茂才道:“这话又错了。既然你看出我是个来赶考的秀才,当然自个儿也不相信我听不懂一句明白话,可你仍然这么说我,这是一错;你刚才说你帮了我,可我的饭还是被叫花子抢走了,你要是真帮了我,饭就该还在我这里,如何说得上帮了我?不是又一错吗?”
致庸对茂才发生了兴趣,撇下雪瑛走上前,定睛一看,终于认出了是茂才。茂才也看清了是他,却傲气地梗着脖子。
长栓一边拉走致庸,一边气呼呼道:“二爷,跟这样的人有理也讲不清,咱们走!”
茂才一看他生气了,更是得意:“你又错了!既然知道跟我有理也讲不清,为何还要讲?既然还要同我讲理,那就是不相信同我有理讲不清。这不是我错,而是你错!不是我糊涂,而是你糊涂!”
致庸甩开长栓的手,又上前两步,拱手道:“这位爷,我们见过的!”
茂才不愿认他,反问:“是吗?”
致庸笑道:“见到尊驾之时,就明白仁兄是位非常之人,想必此时也是去贡院应试,敢问尊姓大名?”
茂才傲然道:“萍水相逢,何劳动问!”致庸又笑:“万一我想和阁下交个朋友呢?”
茂才故作不知道他是谁,看了一眼,哂笑道:“看你的打扮,自然是一位富家少爷,生于锦衣玉食之中,长在深宅大院之内,与我辈寒门穷士,并无朋友之份,徒然做个姿态,又有何益,我们还是各自走路为妙!”说着他大步朝前走去。
长栓生气道:“二爷,这人不是疯子,也是个狂徒,别理他,咱们走!”
致庸纳了一会儿闷,笑道:“且慢!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乔致庸一向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狂人,没想到遇上这位爷,居然有小巫见大巫之叹。今天我还非交这个朋友不可了!”
他上前赶了几步,朗声道:“朋友留步!在下山西祁县乔家堡生员乔致庸,有心结识阁下,恳请前面这位爷一定说出尊姓大名!”
茂才在致庸说话时略停了几步,等他一说完,却仍旧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长栓更生气了:“二爷,看准了吧,这种人根本不是什么狂人,说不定是个疯子!闹不好还是个傻子呢!咱们走,可别误了场!”
致庸丝毫无怃然,又笑笑,拉起雪瑛,抄了一条近路,跑了起来。
第四节
贡院前,哈芬陪胡沅浦站立,望着鱼贯而人的山西太原府生员。
龙门口,致庸最后一个接受搜身,有点担心地朝外眯着眼看了看,他不知道刚才那位傲气的花生秀才是否也赶到了。
兵丁检查完,推了他一把,喝道:“进去吧!”
致庸提起饭篮子,回头朝围观者中间望了一眼。
雪瑛向致庸暗暗招了招手,致庸微微一笑。长栓开玩笑道:“二爷这会儿不近视了嘛!”
雪瑛忍不住道:“你给我住嘴!”
长栓乐了。这边马车里的玉菡早就看到了致庸,这会儿见他甜甜地笑着,自个儿这颗芳心不知怎的乱跳起来。
那边兵帅跑向哈芬跪下:“启禀大人,生员们入场完毕,时辰已到。”
哈芬看看胡沅浦,胡沅浦点头。于是兵帅站起,长声喊道:“关龙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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