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前两日刚好不在京城,李德龄去了两三次,最后干脆派了一个伙计,在他家附近守候。
好容易到了第三日下午,张之洞的轿子回府,李德龄顾不得他刚刚到家,即刻上门求见。
那张之洞到家刚换好衣服,一听到“大德兴茶票庄”几个字,眉头微微一皱。
李德龄进门啥也不说,径直跪下连连给张之洞叩起头来。
张之洞叹一口气,伸手搀起他道:“李大掌柜,有话就说,如何一见面就这样呀?”
李德龄含泪道:“大人,我来替我们东家求您了。大人要是再不能替我们东家在皇上那儿说句话,他必死无疑!”
张之洞神色凝重:“我这两日奉旨在外办差,乔东家的事也是刚刚听说。李大掌柜,我问你,这几日你们是不是给朝廷上下官员使了很多银子?”
李德龄一时无语。
张之洞看看他,口气带点严厉道:“你不说实话,我也就不好去见皇上了。”
李德龄赶紧又跪下:“是是,为了救东家,我们确实上上下下使了不少银子。”
张之洞捻着胡子,沉沉道:“总共花了多少银子,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
李德龄愣了愣道:“十几万两吧。”
张之洞摇头:“你没说实话!”说着,他转身看着窗外,一时不再开口。
李德龄一下傻了眼,赶紧道:“大人息怒。我说实话,为了救东家出来,我们已经花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连乔家包头复字号马大掌柜带来接货的银子也花进去不少了!”
张之洞哼了一声,转身问道:“你们还准备花多少银子?”
李德龄一惊,说不出话来。
张之洞看看他,严厉道:“你老实告诉我,我到了朝廷里,也好如实说给皇上听。”
李德龄不再兜圈子:“实话说,眼下小号里已没有太多银子,东家这两年是挣了些银子,可是全拿到各地去开票号了,若是再要银子,只有变卖京城和各地的铺子!”
张之洞点点头道:“你回去听消息吧。”
李德龄一时没动,嗫嚅道:“大人,我从小号带了一点……不成敬意……”
张之洞面色一变,喝道:“你以为我会要你们的银子?第一我从来不受贿;第二我就是受贿,你们也没有银子了;第三我再告诉你一句,就是你们有银子,不但是我,朝廷上下这会儿也没人敢收了。”
李德龄大为震惊:“为什么?”
张之洞稍带悲悯道:“李大掌柜,皇上刚刚发了话,要收了你们家银子的官员三日内务必把银子全缴上去,不然就要视作长毛军的奸细,一体论罪。”
李德龄冷汗涔涔而下,黯然告辞。
第二节
翠儿疯一样跑进后花园,雪瑛正抱着孩子在池塘边看鱼,喂鱼,兴致盎然。
翠儿急奔过来喊道:“太太,太太……”
雪瑛吓了一大跳,回头嗔道:“什么事?”
翠儿哭出声来:“太太,太太,乔东家……乔东家进了朝廷的天牢了,外头人人都在说,皇上要杀他的头呢!”
雪瑛一惊:“是吗?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翠儿紧紧盯着她,半晌大声道:“这件事太太果然不知情?”
雪瑛猛地站起,皱眉道:“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不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翠儿震骇地睁大眼睛:“太太,你……”
雪瑛哼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翠儿又急又慌:“乔东家掩埋刘黑七尸骨的事,是翠儿看见了,回头告诉太太的,太太您可是答应了我不说出去的!”
雪瑛闻言大怒:“翠儿,你给我住口!你怀疑是我把你的话传出去的?”
翠儿赶紧摇头,但忍不住心头又一阵恐惧掠过。
雪瑛怒道:“当日你能看见,只怕也能有别人看见,何况官府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自己查不出吗?”
翠儿呆在那里,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不是太太,太太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大家都说是有人告密,害了乔东家的一定是别人……”
但她说着说着,内心却越发怀疑事情就是雪瑛做的,声音越来越低下来。
雪瑛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翠儿一阵恍惚,当夜葬尸的情形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半晌,翠儿“啊”的惨叫一声,转身跑走。
雪瑛回过身来,默默地望着她,招呼一边的李妈过来,把孩子交到她手中,吩咐道:“她疯了,找个人看着她,打今儿起,不准她出何宅一步!”
李妈吓了一跳,抱紧孩子,赶紧离去。
雪瑛出了半天的神,猛一抬头,发现偌大的花园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心中一慌,喊:“来人,给我再拿点鱼食来!”
半晌没有任何人应她。
雪瑛惊骇起来:“人呢? 快来人啊,为什么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来人……”
园中依旧静静的,连一丝风也没有。
雪瑛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园长长的走廊,越跑越快,声音也变得凄凉尖锐:“来人哪……快来人……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
胡管家匆匆进来的时候,一眼看见雪瑛正靠在榻上抽烟,她还不习惯,吸两口,咳嗽起来。
胡管家大吃一惊,忍不住劝道:“太太,您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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