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省觐》);“弟妹悲歌里,乾坤醉眼中”(《九日登梓州城》);“团圆
思弟妹,行坐白头吟”(《又示两儿》):“渐惜容颜老,无由弟妹来”(《遣
愁》);“弟妹萧条各何往,干戈衰谢两相催”(《九日五首》之一),真
是手足情深!
杜甫还把这种至情至性推向朋友之间,他对李白、高适、岑参、王维、
薛据、郑虔、苏源明、孟云卿等挚友都情同兄弟,写下了许多歌咏友情的诗
作,其中如《赠卫八处士》、《梦李白二首》都成了千古传诵的名篇。杜甫
对郑虔的友谊非常感人,他对这位才高命蹇的友人既敬重又同情,从天宝十
二载(753)作《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①到大历二年(767)作《九
日五首》(其三中写到郑虔)为止,杜集中咏及郑虔的诗达二十二首之多,
其中《醉时歌》与《有怀台州郑十八司户》二诗尤为感人,且看后者:“天
台隔三江,风浪无晨暮。郑公纵得归,老病不识路。昔如水上鸥,今为且中
兔。性命由他人,悲辛但狂顾。山鬼独一脚,蝮蛇长如树。呼号傍孤城,岁
月谁与度?从来御魑魅,多为才名误。夫子稽阮流,更被时俗恶,海隅微小
吏,眼暗发垂素。鸠杖近青袍,非供折腰具。平生一杯酒,见我故人遇。相
望无所成,乾坤莽回互。”王嗣奭评曰:“想象郑公孤危之状,如亲见,亦
如亲历,纯是一片交情。”(《杜臆》卷三)此诗所以能对郑虔在荒远之地
的险恶处境与悲惨心境作如此细致、生动的描述,是由于杜甫对老友的命运
极为关切,从而设身处地,揣测怀想,仿佛伴随着老友跋山涉水远谪海隅一
般。郑虔的例子足以说明杜甫对朋友怀有诚挚的爱,这是一种无私的、纯洁
的情感。
更为可贵的是,杜甫还进而把仁爱之心推广到天下苍生乃至天地间一切
生命,从而形成了博大、深沉的仁爱精神。杜甫困居长安时,逢到秋雨连绵,
生计窘迫,却想到“禾头生耳黍穗黑,农夫田妇无消息”(《秋雨叹三首》
之二)。他回家探亲却发现幼子已饥饿而死,在巨大的哀痛中仍然“默思失
业徒,因念远戍卒”(《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他在荒凉艰险的蜀
道上苦苦挣扎时想到“奈何渔阳骑,飒飒惊蒸黎”(《石龛》)。感人最深
的是下面这首诗: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
坳。南村群童期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
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
头屋漏无于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乎!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
足!
尽管人们从小便在语文课本和各种诗歌选本上多次读过这首诗,但是当
他们再一次读它时,仍会受到深深的感动。诗人在床头屋漏、长夜难眠的窘
迫境遇中仍然推己及人,想到遭受同样痛苦的天下寒士,并抒发了“安得广
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宏愿,甚至表示“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是何等崇高的精神,何等博大的胸襟!①杜甫就是用这种广博的仁爱精神去
① 此诗系年据闻一多《少陵先生年谱会笺》。
① 郭沫若先生曾对此诗大加訾议(见《李白与杜甫》中《杜甫的阶级意识》一节)。学术界对郭说普遍持
不同看法,萧涤非、罗宗强二先生的反驳尤中肯綮,详见《关于〈李白与杜甫〉》(载《杜甫研究》)与
《李白与杜甫生活理想之比较》(载《李杜论略》)。我们怀疑郭先生的那番议论并非他的由衷之言,兹
不赘述。
拥抱整个世界的,所以杜诗中写到天地间的一切生灵时都出之以爱抚的笔
触:“尚怜四小松,蔓草易拘缠。霜骨不甚长,永为邻里怜。”(《寄题江
外草堂》);“筑场怜穴蚁,拾穗许村童”(《暂住白帝复还东屯》);“盘
飱老夫食,分减及溪鱼”(《秋野五首》之一)。在杜甫心目中,天地间的
万物都与人一样,应该沐浴在仁爱的氛围之中。《题桃树》云:“小径升堂
旧不斜,五株桃树亦从遮。高秋总馈贫人实,来岁还舒满眼花。帘户每宜通
乳燕,儿童莫信打慈鸦。寡妻群盗非今日,天下车书正一家。”杨伦评曰:
“此诗于小中见大,直具民胞物与之怀,可作张子《西铭》读,然却无理学
气。”(《杜诗镜铨》卷——),宋儒所谓“民胞物与”是理论演绎的结果,
而杜甫却从内心情感的自然流露中体现了这种精神,所以更为感人。
正由于杜甫的仁爱精神具有推己及人的性质,所以当他目睹天下苍生(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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