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至于贯穿
今古, 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然撮其《新安、石壕、潼关吏》、
《芦子》、《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十三
四。杜尚如此,况不逮杜者乎?”而韩、孟诗派推崇杜诗则主要着眼于其才
力之雄强,例如韩愈《荐士》(《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六)诗云:“勃兴
得李社,万类困陵暴。”又《石鼓歌》(同上卷七)云:“少陵无人谪仙死,
才薄将奈石鼓何?”第二,元、白有时颇有扬杜抑李的倾向,如上引白居易
《与元九书》就认为杜“过于李”,而元稹在《唐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
铭并序》(元氏长庆集》卷五六)中甚至说:“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
取胜,时人谓之李社。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
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辞气
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而韩、孟则李、杜并重,无轩轻之分,韩愈《调张籍》诗云:“李社文章在,
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①由此
① 按:《白氏长庆集》卷四五所载《与元九书》无此“李”字,此据《全唐文》卷六七五校补。
① 前人多认为韩愈此论乃针对元、白而发,如清人方世举即举白居易《与元九书》和元稹《唐检校工部员
可见,在中唐诗坛上,杜甫的地位已经超过了王维等人,而与李白分庭抗礼
了。
及至晚唐,李、杜齐名已成为诗坛的共识。杜牧诗云:“命代风骚将,
谁登李杜坛?少陵鲸海动,翰苑鹤天寒。”(《雪晴访赵嘏街西所居三韵》,
《樊川文集》卷二)李商隐诗云:“李杜操持事略齐,三才万象共端倪。”
(《漫成五章》之二,《李义山诗集》卷六)在被后人称为“小李杜”②的李
商隐、杜牧看来,李白、杜甫无疑是唐代最杰出的诗人。与此同时,杜诗也
开始受到选家的青睐。宣宗大中十年(856),顾陶编成《唐诗类选》二十卷,
此书今已不存,但《文苑英华》卷七一四收有其序,序云:“国朝以来,人
多反古,德泽广被,诗之作者继出,则有杜李迥生于时,群才莫得而问。”
值得注意的是,此书不但是唐人选本中最早入选杜诗的一种,而且把杜甫尊
为有唐诗坛之第一人。自中唐以来,对李白、杜甫并称李杜,已成惯例,即
使是有扬杜抑李倾向的元、白也不例外。而顾陶却改称“杜、李”,鲜明地
表示了尊杜的态度。此书共收诗一千二百余首,卞孝萱先生已考出其中三十
首杜诗的题目,①不难推测,杜诗在此书中是占相当大的比重的。二十四年以
后,韦庄编《又玄集》,也以杜甫为第一,李自为第二,可能即受顾陶此书
的影响。
从晚唐以来,杜甫及杜诗开始得到各种桂冠,择其要者,有下面三说:
(一)“诗史”
晚唐孟棨《本事诗?高逸第三》:
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
此说得到后人广泛的认可,如北宋黄庭坚诗云:“老杜文章擅一家,国风纯
正不欹斜? .千古是非存史笔,百年忠义寄江花!”(《次韵伯氏寄赠盖郎
中喜学老杜诗》,《山谷诗外集补》卷四)胡宗愈《成都新刻草堂先生诗碑
序》(《杜诗详注》附编)、王彦辅《增注杜工部诗序》(同上)等也都申
述此意。
(二)“集大成”
北宋秦观《韩愈论》(《淮海集》卷二二)云:
杜子美之于诗,实积众家之长,适其时而已。昔苏武、李陵之诗,长于高妙;曹植、
刘公于之诗,长于豪逸;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淡;谢灵运、鲍
照之诗,长于峻洁;徐陵、庾信之诗,长于藻丽。于是杜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
豪逸之气,包冲淡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诸家之
长,杜氏亦不能独至于斯也。岂非适当其时故耶?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
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杜氏、
外郎杜君墓系铭》以注此诗(见《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九)。然而白居易《与元九书》作于元和十年(815)
十二月,而韩愈此诗作于元和十一年(816),恐未必已得知白氏书信中内容,所以我们认为韩诗主要是针
对元稹而发,元稹为杜甫作墓系铭事在元和八年(813)。
② 明胡应麟《诗薮》外编卷四云:“李商隐、杜牧之齐名晚季,咸称李杜。”清薛雪《一瓢诗话》中遂称
之为“小李杜”。
① 见《顾陶(唐诗类选)是第一部尊杜选本》,载卞孝萱《唐代文史论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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