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长者点头,“老朽与此虎的确有些瓜葛,观他多时了。贤婿此去谋他,老朽或能施以援手。”
“太好了!”张仪连连拱手,“晚生烦请老丈指点!”
张仪的兴致完全被长者调动起来,正欲倾身以听,长者却扭头看看滴漏,拱手道:“夜已深了,贤婿昨夜没有睡好,今又奔波一日,鞍马劳顿,想必累了,早点歇息吧!”言讫,缓缓起身,走向内室。
张仪一怔,只好起身揖道:“晚生恭送老丈!”
看到长者退出,外面立即有人进来,侍候张仪、香女用餐,洗浴。
是夜,张仪一则太累,二则有太多的谜团待解,再无心思琢磨逃跑之事,早早就与香女进房歇了。
张仪走至榻前,看到锦缎下面,香女玉体横陈,满屋生香,心中大动,踟蹰有顷,仍旧抱过一床缎被,将枕头移至另一端,兀自睡了。
黎明时分,张仪梦到山花烂漫,遍野芬芳,玉蝉儿翩翩走来,二人采花追蝶,嬉戏取乐。玉蝉儿似是热了,脱去身上白纱,在一片草地上躺下。看到玉蝉儿赤身裸体,张仪转身闭眼,正欲避开,忽又听到玉蝉儿颤颤的声音:“张士子,你又到哪儿去?”
张仪欲走不能,欲回头不敢,心儿突突狂跳,口中喃道:“我……我……”
玉蝉儿微微笑道:“张士子,不会是嫌弃奴家吧?”
张仪既不敢说话,又不敢睁眼去看,只好紧闭两眼,一步步后退。正退之中,张仪突然感到身上一股暖热,原是玉蝉儿不知何时已贴上身来,在他耳边道:“张士子,你……喜欢蝉儿吗?”
张仪喃喃道:“喜……喜欢!”
“既然喜欢,还等什么?”
张仪再也忍受不住,伸手将玉蝉儿一把抱住,正欲成就好事,玉蝉儿忽地将他一把推开,披上白纱,飘然远去。张仪急了,追前几步,将她紧紧搂住,口中喃喃叫道:“蝉儿……蝉儿……”
正叫之时,梦却醒了。张仪感觉有异,打个惊愣,睁眼看到自己正在紧紧搂抱香女。原来,香女不知何时也搬过枕头,熟睡在他身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张仪顿觉羞红满面,尴尬不已。许是被他抱得太牢,香女也醒过来,见此情景,脸色绯红,一头蹭进他的怀里,喃声颤道:“夫君——”
张仪欲再抽回胳膊,竟然发现,自己的肢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春宵苦短。
翌日晨起,张仪、香女顾自缠绵,竟是起得迟了。洗漱刚毕,二人就被传至厅堂。长者端坐几前,似已候得久了。
张仪、香女急步趋前。香女一脸甜蜜,跪地叩道:“香女叩见阿爹!”扯一把张仪。
张仪迟疑一下,跪地叩道:“晚生张仪叩见老丈!”
长者微微一笑,伸手道:“贤婿请坐!”
二人坐下,长者两眼盯视张仪,甚久,点点头,缓缓说道:“贤婿昨晚言及天下大势、此生壮志,老朽叹服。贤婿胸怀天下,为天下而谋楚,为楚而谋越,更令老朽汗颜。”
张仪拱手道:“老丈偏爱,晚生谢了。老丈褒奖之言,晚生愧不敢当。”
长者呵呵笑出几声:“老朽这是爱才,不是偏爱!”话锋一转,直入主题,“贤婿此去谋越,当须先知越人。”
“请老丈教我!”
长者侃侃言道:“勾践灭吴之后,领大兵北上入淮,与晋、齐三战而胜之,周王使人赐勾践胙肉,命其为伯(bà,通霸)。勾践屡胜,野心膨胀,欲霸天下,遂兵临泗上,与齐人复战于徐州,大胜之。勾践乘胜追入齐地,大兵攻至临淄,却遭惨败。勾践引兵退据琅琊,以大海为依托,与齐人对峙。勾践本欲复仇,不想却生病身死,越国亦因之势衰。其子与夷引兵南回,传位数世,偏安东南,再无北上争霸之心。诸咎之乱后,越人三弑其君,太子搜不敢为君,躲于丹坑,越人点燃艾蒿薰他,逼他出来做王,是谓越王无颛(zhuān)。无颛为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未过几年,忧惧交加而死,其弟继位,是谓无疆。无疆继位二十二年,励精图治,越国大治。数年前,楚大夫贲成因家族琐事得罪昭氏,满门遭诛,贲成奔越。贲成才华横溢,剑术高超,甚受无疆宠爱,用为上将军。贲成得志,自比子胥,欲佐无疆成就大业。无疆自得贲成,野心勃起,欲图先王勾践未竟之业,称霸中原——”
听到此处,张仪扑哧一笑:“嗬,这对君臣,一个追比勾践,一个自比子胥,倒也成趣!”略顿一顿,似又想起什么,恍然有悟,“难怪越人陈兵琅琊,原来如此!”
“是的,”长者点头道,“除贲成之外,无疆身边另有二人也很了得,一是伦奇,二是阮应龙。伦奇是越国高士,博古通今,谋事周全,无疆拜他为国师,对他言听计从,大小国策,皆由他出。阮应龙出身于甬东渔家,外号海蛟,极通水性,精于舟战,无疆拜他为甬东舟师主帅。贲成本欲引越兵伐楚,伦奇、阮应龙却力主伐齐,无疆最终听从二人之见,决定先行伐齐,以践先王之志。贲成拗不过众人,方与越王一道引兵伐齐。”
张仪怦然心动,闭目陷入深思,有顷,抬头问道:“请问老丈,无疆威于何处?”
“无疆与其兄长无颛判若两人。在内,天赋异秉,少有雄心,读书甚多,智勇兼具,知人善任,体恤部众,自继位以来,越人莫不服他。即使贲成、伦奇诸人,也对他深怀敬意,愿意为他效忠。在外,天生神力,精通剑术,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又弱于何处?”
“在内,不识时务;在外,天生剑痴。”
张仪大睁两眼:“请老丈详解!”
长者侃侃言道:“中原已入战国,此人仍做春秋争霸之梦,当是刻舟求剑,不识时务。此人视剑如命,精通剑术,痴迷技击。无论何术,一旦入痴,耳目必为所障。”
听至此处,张仪不可置信地望着长者,半晌方道:“老丈所言,晚生叹服。依老丈见识,定是世间高人。晚生冒昧,敢问老丈是何方高士?”
长者笑道:“‘高士’二字,老朽愧不敢当。”缓缓起身,“贤婿若想知晓老朽,请随我来!”言讫,头前走去。
张仪略略一怔,与香女一并起身,紧随于后。
二人跟着长者,左拐右转,不一时,来到一处院落。张仪打眼一看,知是家庙。三人走进庙堂,见堂中摆着一排几案,案上供着一排灵位。张仪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最中间的灵牌上,上面赫然写着“公孙雄”三字。
看到这个名字,张仪顿有所悟,再目视香女,见她已在牌位前缓缓跪下。
“贤婿,”长者跨前一步,跪于中间,对张仪道,“你也跪下吧!”
张仪怔了下,也走上前,在长者另一侧跪下。三人各拜几拜,长者抬头望着灵位,缓缓说道:“贤婿可知公孙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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