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1~6_寒川子【1到6部完结】(4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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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是在下特意买来的。”昭阳应道。

  “哦?”苏秦假作不知,“大人买来这么多孩子,可有何用?”

  “苏子有所不知,”昭阳压低声音解释,“他们皆是人殉,待过几日,就去那儿侍奉先母。”

  苏秦点头道:“久闻大人事亲至孝,今日得见矣!在下能去望望他们吗?”

  昭阳伸手道:“请!”

  苏秦与众人走进院中,见两个巫女正在教孩子们习礼。看到进来这么多陌生人,孩子们皆是一惊,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巫女迎上,朝他们揖过礼,喝叫孩子们拜见诸位大人。孩子们尽皆跪下,行叩礼。苏秦心里一酸,转身走出。

  走至客堂,众人分宾主坐下,几个婢女端上茶水,躬身退去。

  昭阳举杯道:“各位,请品茶!”

  几人皆在想着那些孩子们,没有人回应。

  苏秦率先端起,巴咂几口,放下杯子,轻声叹道:“唉,在下幼时就听过昭奚恤大人的丰功伟绩,亦听闻江君夫人贤淑惠慈四德俱全。昭奚恤大人早已仙游,此番来郢,在下存念一睹江君夫人丰采,聆听夫人教诲,不想夫人竟也……撒手去了!”轻声啜泣,以袖抹泪。

  昭阳见苏秦情真意切,不似做作,甚是感动,拱手说道:“在下代先父、先母谢苏子美言!先母走得甚是突然,即使在下也始料不及。唉,家母她——”以袖掩面,哽咽起来。

  苏秦陪他又落一会儿眼泪,拱手揖道:“敢问大人,老夫人高寿几何?”

  “七十有一。”

  苏秦微微点头:“这么说来,老夫人届满古稀,是喜丧了。”

  昭阳再次拱手:“再谢苏子吉言!”

  苏秦还过一揖,转过话锋,多少有些感慨:“在下早闻荆楚与中原风俗有异,今见大人为老夫人治丧,颇多感慨!”

  “哦?”昭阳心里一动,“敢问苏子有何感慨?”

  “昔年仲尼倡导慎终追远,生有所养,终有所葬,因而中原列国既重生前之养,亦重身后之葬,而你们荆人,似乎是更重生前,不重身后。”

  闻听此言,昭阳一下子蒙了,待反应过来,拉长脸,冷冷说道:“苏子何出此话?”

  “敢问大人,老夫人生前,是何人侍奉?”

  “有许多下人,贴身的是婢女。”

  “再问大人,这些下人是大人还是童子?”

  “当然是大人了。童子哪会侍奉?”

  “这就是了。”苏秦缓缓说道,“老夫人生前,是大人侍奉,而老夫人身后,跟前却围着一群童子。这些童子少不更事,既不会说话哄老夫人高兴,又不会端茶扫地,做衣煮饭,服侍不好老夫人不说,反倒净给老人家添乱。再说,老人天性安静,童子却天性嬉闹,这一静一闹,老夫人何得安歇?仅此一事,在下认为,你们荆人只重生前,不重身后。”

  其他几人亦开始明白苏秦的用意,连连点头称是。昭阳面上虽挂不住,却也说不出理,嗫嚅有顷,方才说道:“苏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荆人仙游,习惯上殉以童男童女,这是祖制,昭阳不敢有违。”

  “祖制为法,”苏秦顺口说道,“法为圣人所立。圣人立法,循于天道,合于情理,顺于民风,随于乡俗。风有一隅小风,亦有天下大风;俗有一方小俗,亦有天下大俗。圣人和风随俗,非和一隅之风,非随一方之俗,和的是天下大风,随的是天下大俗。天道有易,风俗有变,因而,圣世之法,绝不墨守成规。古之圣贤以乐为法,黄帝作《云门》,尧作《咸池》,舜作《大韶》,夏启作《大夏》,商汤作《大濩》,时代不同,乐舞不同,法亦自然相异。今世风已变,天下易俗,中原皆不行人殉,荆楚却殉以童子,在下是以感慨!”

  “这——”昭阳倒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再说,”苏秦接道,“楚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据在下所知,楚国贵族行世袭,一朝封君,可享千世,致使楚国五零四散,国力大伤。悼王使吴子变法,损有余而补不足,世袭贵胄仅行三世,三世之后,若无功勋,即收其所袭,充实边塞,楚国亦由此大治。吴起虽死,此制却奉行至今。即使殉器,亦非一成不变。上古多殉以石器,中古多殉以陶器,近古多殉以铜器,近世多殉以铁器。殉器不同,说明世俗在变;世俗已变,葬习自然有异。”

  苏秦所言有理有据,昭阳沉思有顷,微微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

  苏秦抱拳又道:“在下听闻老夫人生前不但四德俱全,而且乐善好施,慈爱祥和,不曾加刃于一鸡,见蝼蚁而避之,不知可有此事?”

  昭阳连连点头,啜泣道:“先母的确如此。”

  苏秦趁热打铁:“在下以为,亲人仙去,重在追远。所谓追远,就是缅怀亲人,送终尽孝。天下大孝,莫过于想亲人之所想,为亲人之所为。今老夫人仙去,在下以为,大人若行大孝,当想老夫人之所想,为老夫人之所为。老夫人仁慈若是,大人却以活人殉之,老夫人九泉之下得知,必不肯受!”

  苏秦将话说至此处,且句句在理,昭阳根本无法反驳,只好埋下头去,有顷,似是经过慎重考虑,抬头道:“若是不行人殉,在下又当如何表达对先母的悼念之情?”

  “大人听说齐人邹子否?”

  “邹子?”昭阳问道,“哪个邹子?”

  “就是邹衍,提出天地万物皆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依阴阳之理生克变化的那个人。”

  昭阳点头道:“听说过他。听说此人还有海外九州之说。”

  “大人所言甚是!”苏秦赞道,“此人当是今世得道之人,方面大耳,目光如炬,人长丈二,天生异相,广有神通,通晓阴阳两界,多次游历冥界,还与冥王义结金兰,是莫逆之交。苏秦有幸会过此人一面,听他详细讲过冥界情势,简直就跟阳世一般无二。据邹子所言,人生在世,生有阳寿,死有阴寿。积阳德者可增阳寿,积阴功者可增阴寿。车马仆役为阳世所用,器俑牺牲通行于阴世。牺牲以人,上怫阳德,下损阴功,有百害而无一利。正是由于邹子之言,中原列国葬习尽改,秦人殉以车马陶俑,三晋、燕、齐殉以牛羊牺牲。就老夫人而论,能得古稀阳寿,表明她生前阳德厚重。若大人殉以童子,在下窃以为,或会有损老夫人阴功,折去老夫人阴寿。”

  昭阳惊道:“此言当真?”

  “阴界之事,”苏秦言道,“在下未得体验,是以无法断言。不过,依理推之,在下以为,邹子所言不无道理。古往圣人,自伏羲氏、黄帝至尧、舜、禹,不曾行过人祭。是以上古之人多长寿。人祭自夏始,至商流行,是以后世多短寿。今中原之人皆信邹子之言,废止人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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