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_高天流云【完结】(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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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不是说官场里有多道德,而是面对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大家都会心冷,都会躲得远远的。

  第二,发火有时像自杀。别管气多大,跳过一次楼不死的,基本不会再跳第二次。动力不足了。可这些都不适用于唐坰。

  他是个疯子。

  第三,20多道弹劾奏章,都被皇帝压下来了,再明显不过这是皇帝不想事qíng闹大。就算不把王安石放在眼里,皇帝的面子总得给几分吧?不,在唐坰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利害观念。

  只有他个人的心qíng、前程才最重要。

  话说宋朝承袭了晚唐时期的制度,开封城里每隔5天,官员们会在宰相的率领下进宫面见皇帝请安。这叫“起居日”。事qíng就在熙宁五年八月的某个起居日时发生。

  那一天正常的程序在进行,突然间唐坰站了出来,他跪在大殿中心,要求皇帝正式升座,他要奏事。神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20多道弹劾,这不是一般的力度。

  神宗摇头,说换个日子,他仍然想大事化小。可是唐坰跪着不起来,一定要今天立即处理。没办法,神宗只好升座,再纠缠下去,别的大臣们会往别处想的。

  比如误会唐坰是要像从前的谏官那样,经常xing对皇帝的私生活之类的事进行批判。

  神宗升座,唐坰的机会来了。他开篇第一句话就bào露了他的疯子本xing:“臣要说的,都是大臣们不法的事,请让臣在陛下面前一一陈述。”

  好,所有的大臣,包括王安石、文彦博,谁也别想走。

  接下来他把笏板cha好,展开了奏章,却没读,突然间转脸瞪向了王安石,说了句北宋百余年间最牛的话——“王安石到御座前听取札子!”

  王安石愣了,他搞不懂的不是唐坰怎么会突然间翻脸,而是宋朝从来没这个规矩,你要念什么就念好了,哪有让当朝首相出列恭听的?你当你读的是罢相制啊!

  可沉默是不管用的,在一个彻底翻脸,成心找茬的人面前,只会让耳光来得更猛烈些。就在王安石稍微迟疑中,唐坰已经变命令为呵斥,吼出了这样一句话。

  ——“在陛下面前尚且这样,到外边可想而知!”

  这句话的威力无比巨大,天不怕地不怕祖宗也不怕的王安石立即听话,乖乖站了出来,到御座前躬身听命。唐坰说得很明白,他再犯倔就是蔑视皇帝了。

  唐坰展开奏章开始读,大家的耐心要好一些,回忆下前面吕诲的弹劾很著名吧,一共才10条,而唐坰先生居然总结出了……60条。我们挑其中的重点介绍。第一点,直指中心,王安石专作威福,和曾布、吕惠卿等人表里为jian,窃国大权,天下人只知道有王安石,而不知道有皇帝;

  第二点,王安石烦人,传统士大夫阶层也很讨厌。文彦博、冯京等两府高官什么都清楚,可胆小怕事,别说对抗,连说句话都不敢(知而不敢言)。尤其是王珪,他对王安石恭敬得就像家里养的奴仆一样!

  说着无敌的目光瞪向了王珪,王珪当即承认真的没有唐兄你的魄力,俺认输,他低下了羞愧的头颅;

  唐坰的重磅打击留在最后的第三点——元绛、薛向、陈绎,这三个人是王安石的家奴,根本不是朝廷命官,由着他颐指气使;张琥、李定是王安石的爪牙,四处无事生非,陷害忠良;台谏官张商英是王安石的鹰犬,随时咬人,入骨三分。他们紧紧地团结在王安石的周围,已经是朝中之朝,一个分工明确的犯罪集团了,宋朝就要坏在他们的手里!

  一封奏章,60个要点,到此终于结束。唐坰先生旁若无人地读完,之后谁也没理,潇洒异常地下殿走人。他走后,史书记载满殿的侍卫们相顾失色,目瞪口呆。

  值班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过这样的猛人!

  其实不止是侍卫,当天大殿上所有人都非常郁闷。王安石就不说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突然间破了100多年的官场纪录,在皇帝面前被人呼来喝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首相哎,真丢人!

  反对派也不好过,按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唐坰这人就是不按常理出牌,骂王安石连带着文彦博,谁的面子也不给,哪边的队伍也不站。

  最愤怒的还是皇帝。神宗真是搞不懂了,他和唐坰到底谁是皇帝。理论上应该是他,可是被人qiáng迫升座,又被人借用头衔去砸王安石。

  “在陛下面前尚且这样,到外边可想而知!”

  这句话听着好像是维护皇权,可就这样就把首相喊立正了?我是皇帝也从来没这么牛过!

  之后的事qíng更衰,唐坰长篇大论滔滔不绝,期间神宗好多次喝停,可人家理都没理,直到读完,终于理了。唐坰指着御座说了一句。

  ——“陛下不听臣言,不得久居此座!”

  宋神宗的脑子嗡嗡作响,当皇帝也有几年了,还从没被人当面这样诅咒过。不听他的,连皇帝都当不成?!正在迷糊中,唐坰已经走出大殿,当下班了!

  以上三方的怒火,决定了唐坰这个人的政治生命。他先被贬到cháo州当别驾,罪名是渎乱朝仪。接着一贬再贬,到广州军资库去看仓库,到吉州酒税去当科员,最后彻底贬成平民,返璞归真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是个疯子的原因,为了不该发火的事,向所有大佬开火,一点退路都不留。这样的事做出来,除了jīng神病之外,好像没有第二个名词可以解释。

  这些事都发生在熙河开边,以及荆湖平蛮期间。王安石的新政集团既要在七八十年间一直萎靡不振的外战纪录里打出一片新天地,更要在内部顶住各方各面的反对压力。包括像唐坰这样独特的、不常见的非典型疯子的突袭。

  可以把他当作个案,可职场里不认偶然事件,只看结果。经过此事,王安石的形象再一次被弱化,尤其是他在神宗心里的高大感也开始悄悄地松动,在荆湖方面,就一再坚持己见,不用王安石的嫡系章惇,而去选择对立面的蔡烨。

  好在朝廷里在争论,章惇已经在不断地进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就敢在有限的时间里打出漂亮的成绩,让上面不得不按着他打出来的节奏走。

  章惇这样,王韶也一样。他们都清醒,公元1072年是改革派气运的分水岭,如果他们打不出好成绩,之前各种新法就真正了100%的横征bào敛,短期见效,长期有害的本质都会bào露。如果打出来了,一切都好办。就好比先秦时商鞅得到了河西之地,近代满清时雍正初期年羹尧扫平青海。

  仗打赢了,什么都好说!

  可谈何容易呢?不说河湟地区汉人已失去了200余年,早成了塞外异域,也暂时忽略掉荆湖南蛮的崇山峻岭,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困难。当时宋朝真正的危险其实不在西北与西南,甚至也不是西夏。

  而在东北。

  按照王安石们的灭敌步骤,是河湟——西夏——辽国。从简单容易的下手,直到最后收复燕云降服契丹。计划蛮好,可也要看辽国人愿不愿意。就在这段时间,辽国人在边境蠢蠢yù动,巡境兵都过了拒马河!这是宋、辽的传统边界,那么看一下宋朝的准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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