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偶尔不经意抬头,毫无意外地就要对上秦朗的脸,他们的座位正对彼此,于是两双眼睛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成一条直线。
不可避免地,眼神会有刹那的jiāo汇,当然他们都会不着痕迹地各自飘走,淡漠得有如不存在。纪海cháo却直觉那双幽黑的眼睛掠过时总挟着点似笑非笑和微不可见的探究,让人无法忽视。
她知道今天自己偶尔有些心不在焉,对她来说要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人群中撑一晚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特别是这类半生不熟的饭局,以前人多的场合都是能逃就逃,万一逃不开,就只能努力端着,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不合群。
而这个秦朗,从她进电梯开始,似乎就一直站在她身后。她的每一次走神,每一个窘态都被他尽收眼底。
她觉得自己被窥探了,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的眼神太过幽深锐利,即便她承认他在说谢谢时完全真诚,可那眼神仍然令人不自在。
见鬼了。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她有那么点生自己的气,他不过是个有名有姓的陌生人而已。她决定不再去想他。
然而到底有些不忿,于是她打定主意,如果那个人再用那种眼神扫过来,她就瞪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是,怎么说世事难料呢,因为世事本就难料。
纪海cháo完全不曾想再抬头时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暧昧画面。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她没记住名字-几乎整个身子都倒在了秦朗怀里,眼波yù流,chūn光无限,显然是喝得多了。
而那秦朗脸上却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慵懒神态,一只手扶住那姑娘肩膀轻轻往一边推,另一只手仍自然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纪海cháo承认自己确实脸皮太薄,眼光已不知该往哪儿躲,她觉得自己一定抖了一下,眼里好不容易聚敛的小飞刀瞬间齐刷刷落地,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那秦朗偏偏此时斜睨过来,眼里探究意味更浓,眼风过处,纪海cháo觉得自己真是兵败如山倒。
不得已去看其他人,偏偏人人视若无睹,这更让她羞愧不已,脸竟开始慢慢发热,赶紧借口上洗手间逃出了包厢。
远离包厢的最顶头,建有几个观景阳台,纪海cháo找了个没人的,双手撑在栏杆上深呼吸,冷静下来后又不禁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无用。
三十多层的高楼,看出去视野极好,脚下是繁华世界,十丈红尘,大西北gān慡清凉的夜风chuī过,缓缓地令人心旷神怡。
虽然每一座大城市都有相同的风景,但是新疆,应该会给我许多的不同吧,她想。
我对你曾有那么多的期待,那些充满异域风qíng隐秘在纵横窄巷里的,不可轻易窥见、令人无限神往的一些东西,那些陈正曾经答应要与我一同寻找的……对这块神秘西域莫名的乡愁,仿若前世的记忆。
纪海cháo深呼吸几下,嗯,明天,得开始我的新疆之旅了。她突然生出喊一嗓子的冲动,毕竟站立的地方得天独厚,眼前如此开阔,声音应该能传很远很远,不知陈正在遥远的异国能否听得见。
纪海cháo童心大起,拢住双手,圈在嘴边,舌尖微屈,轻抵牙齿。
“陈……正……!"
四年了,她终于能够坦然地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在这个千里之外的新疆,在这个心属多年的异乡。
她想,或许我应该跟你说再见了,我的学长。感谢你陪我走过的那些青chūn,感谢你曾经给过我美好的爱qíng。
她并不知道,此时秦朗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斜斜靠着落地玻璃窗,眯眼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眼中有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悲悯和温柔。
☆、突如其来的爱qíng
纪海cháo平时几乎不唱K,跟同事们聚,大多时间也只是在一旁喝酒。对她来说,KTV模式实在太闷,她更喜欢去酒吧,有时候能遇上不错的乐队和弹唱歌手。
饭局结束,照例是毫无新意的消遣-唱歌,酒店大楼内有条件极好的音乐酒吧KTV,大厅和包厢都可以点唱,也有乐队演出。
从餐厅进电梯再出电梯,一行人直奔KTV大厅,纪海cháo跟夏珊说去洗手间,她纠结了一路,最终没好意思先闪,大不了找个角落发呆算数。出了洗手间也懒得这会儿就进去闷着,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层楼里四处晃dàng。
走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两面墙上装饰着绘画作品,细致裱过,镶有木框。仿的世界名画,梵高,毕加索,弗里达,也有本地风格的画作,穿cha陈列,并不突兀,看样子这里的主人还挺讲究搭配和审美。
梦中人,纪海cháo默念出声。一幅未署作者名的油画,画上女子手持利刃,那刀上染血,深深落在男人身上,露出峥峥白骨,男人却低眉含笑望着女子,缠绵缱绻,qíng深似海。
艳丽、惊世骇俗但并不感觉血腥。纪海cháo微皱起眉,内心震动,这是怎样一种爱。
她在画前流连,反反复复上下左右看了个细致,以至于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孩走近身边时也未留意到。
“姐姐,这幅画什么意思?”男孩仰头迷惑地问。
纪海cháo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料到会有小孩子出现在这里,“啊,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爸爸妈妈呢?“
“他们跟叔叔阿姨在唱歌,不好玩。”男孩闪动着晶亮的大眼睛,一个漂亮的孩子。
“哦,”纪海cháo放下心,笑道,“你喜欢这些画吗?”
“嗯,我在学素描,老师教过,有些我认识,有些不认识。”男孩老老实实回答。
“很美,是吗?”纪海cháo目光投回画中。
“色彩和线条很好,就是看不懂。”男孩也抬头去看。
纪海cháo笑笑,轻轻说,“这两个人相互喜欢,很喜欢。”
“哦,可是女生为什么拿着刀刺他,不疼吗?”男孩不解。
“疼啊,就是疼,才记得深。”纪海cháo幽幽地自言自语,她知道小男孩不会懂,“爱得太狠,患得患失,怕被遗忘,所以在梦中一刀下去,想把爱的人连血带ròu吞进肚子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永不分离。”
小男孩似懂非懂,仿佛有些被吓着,跑开几步说,“我找妈妈去。”
纪海cháo看着男孩飞奔而去的小身影,不禁摇头苦笑。
“非得说那么直白吗?还是个小孩子。”秦朗不远不近在她身侧拐角处,懒洋洋靠着墙,嘴角明显有戏谑的笑意。
纪海cháo看不到,但听出来了,她慢慢转身,声音不由有些冷淡,“不出几年他就会长大,很快就会懂,不是吗?”
“没错,可是,你要剥夺他所剩不多的天真时光吗?何况艺术这玩意儿,往往过度渲染,信不得的。”秦朗仍然笑着,手机在指间炫目地转来转去。
“言重了吧,我不过说了实话,你不信,不代表它不存在,何况,有那么可怕吗?你怕?”纪海cháo淡淡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和挑畔,不等他回答,垂目移步,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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