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濂脸上有点儿泛红,接过这半个粗玉米面儿的饼子,又像是生怕别人以为她是吃不了粗粮的蒋统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似的,连忙在那饼上咬了一大口,没嚼几下儿就咽了下去。
秋穆看着她这么吃都觉得剌嗓子。这种饼一般还是得泡着汤吃的,本来准备了是想着这种硬饼好带,万一晚饭量不够了,可以就着点儿热水吃了。却没想到现在也没热水,大冷天也不合适就凉水吃。
于默杰看崔濂吃得这么“欢快”,也有些犹豫着她是不是得装作很喜欢吃这硬饼子的样子。尽管她之前也在蒋统区十分艰苦的环境下当过小学教员,但客观上这粗玉米面儿做的饼硬就是硬、剌嗓子就是剌嗓子,即使从前吃过也不太可能会非常喜欢大口嚼这玩意儿。
不过她还是学着崔濂的样子咬了一大口,而后相当勉强地嚼了半天。这饼子本来就干,加上粗粮也实在是糙,在缺乏唾液充分混合的情况下嚼起来都磨得牙龈疼。
然而自己嚼着难受,别人是看不太出来的。秋穆惊讶于她俩竟然饿成这样,自己在剩下那块儿饼上掰了一小块儿,坐在炕头儿咬了一小口。
于默杰和崔濂都惊讶于这个“农村干部”的吃相竟然这么文雅,慢条斯理得跟一般人印象里的贫农完全不符合。解放之前,在任何一个村子里都能见到饥寒交迫的贫农,甚至在解放、分地之后,还有大量的农村人吃不饱穿不暖。虽说自家有了足够的地可以免被饿死,但种出来的粮食不够一年吃的,这种情况还是时有发生。毕竟低技术之下,农业还是靠天吃饭。
秋穆嚼着那粗硬的玉米面儿饼子,又对这两个姑娘说道:“你们要是饿的话,把剩下那大半个也吃了吧。”
于默杰和崔濂连忙摇头。崔濂放下手里的饼,费了好大劲儿把那一大口咽下去:“饿不饿的,马上就开饭了。”
她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离门最近的于默杰把门拉开,发现正是工作队长刘绪峰。
“同志们,休息好了就出来吧。”刘绪峰说道,“趁着天儿还亮些,咱们先去问几个贫农。”
于默杰和崔濂显然都被惊到了。原本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又在那卡车上颠儿了一路,现在再怎么样也饿了挺久了,却不开饭反而还要继续工作?这工作队还真是全都是“工作”啊!
然而她俩肯定是不会说的,一是怕被当成吃不了苦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二也是解放区的学生都能扛下来的事儿,同样是人,她们心里觉得自己如果搞不定就太丢脸了。
可是秋穆却直说到:“这么长时间,大伙儿也饿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还是先去找几个贫农问问要紧,过会儿天就黑了。”刘绪峰说道,“等到天黑了再吃饭也不迟。”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的确,天黑之后人家都各回各家了,在村里路上找贫农也找不到人。可是秋穆觉得有点儿不合理,本来可以安排队员们先吃饭,在天黑之后再向村里的干部了解情况的,这样既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大家吃饭。就算是要找贫农群众,也可以先吃饭,再到村公所看档案来找到村里有代表性的贫农住家,这样也不至于天黑之后找不到人。
“要推迟开饭的时间,跟人家打过招呼了吗?”秋穆忍不住问道。
刘绪峰还没说话,杨成林却摆了摆手:“用不着。咱们就在这家吃饭,到时候高五福做了放那儿就行,又不用她陪着咱们吃。”
秋穆觉得这样不行。人家给工作队安排伙食,你工作队过了原本该吃饭的时候却不来吃饭,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呢?可是现在也没处找那姑娘,那没法先通知就算了吧。
虽然工作队员里大概有半数的人都对临时推迟开饭的时间有些不满,但整体的干劲儿还是很足的。薄一波书记教导他们要走贫农路线①,他们复查土改就是要解决贫农的问题。只有了解到贫农的生活、知道了他们的困难,工作队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注释:
①根据《翻身》和《红星照耀中国》记载,可以这么归纳。然而把“依靠贫农、雇农,联合中农,限制富农,保护中小工商业者,消灭地主阶级”省略为只走贫农路线也是不行的,实际上搞无产阶级革命只能有一条路线,即无产阶级路线。无论是只(注意是“只”)走贫农、中农还是富农路线(毛因为提倡双减曾经被批走“富农路线”)都是有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无产阶级知识分子作为农村土干部出现在一群小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面前,真是一种身份的错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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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是个重要的时刻,在下所在的党支部要发展在下入党了,特此纪念(●v●)
☆、第一百三十四章:是否翻身
此时,工作队里不知不觉已然分成了两“派”。按照曾经的经历来分,刘绪峰、杨成林这些解放区大学的学生自然而然地抱团儿,而跟这些学生们都不熟的秋穆、于默杰和崔濂也因为住在一块儿的缘故相互熟悉了。
学生干部们对于自己私下去找村里的贫农很有热情,可秋穆、于默杰和崔濂却没有那么大的热情。秋穆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放着高家村村公所的档案不用,非要自己到外面去找。作为丘阳的财粮主任,她自然更为相信村公所的档案,而且十分认同学会查询和利用相关信息可以极大地提高工作效率这一点。
学生干部们走在前面,秋穆、于默杰和崔濂就跟在后面,一人拿了半块儿玉米面儿饼子嚼着。随着富含淀粉的食物咽下去,血糖终于回升了过来,倒不觉得有多饿了。
工作队就这么出了高五福家的院门儿,顺着村里聚居地的主干道往南走,一路上都是这些看起来颇有点儿简陋的房子。
林馨玥不禁说道:“瞧这些房子,群众住的地方都是这样的房子,不知道的人看了,怕是要以为这儿还没解放呢。”
他这么说了,工作队里其他人纷纷点头,然而秋穆却说道:“没解放倒还不至于吧。这房子是不好看,但好歹是砖瓦建的。能用得起砖瓦了,说明生活水平到底还是提高了不少的。”
“能用得起砖瓦,就算是生活水平提高不少了?”林馨玥反问,“你这‘不少’标准也定得太低了。”
“算不上多低吧。”秋穆解释道,“我们村之前都是住的土房子,容易塌不说,下雨之后还不卫生。现在也都改建了砖瓦房子,虽然看起来也不好看,但住起来至少是舒坦了。”
她这么说,别的工作队员也都不好反驳了。毕竟他们谁也没有真的住过土房子,就算是跟着解放区大学“游击①”,落脚之处多半儿也是条件相对较好的农村,真正土地贫瘠、人民贫困的地方也是没办法承载解放区大学的那么多人的。
关于房子的讨论告一段落,工作队很快便在路上发现了一个人影儿。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爷子,身形瘦弱矮小,身上穿的衣服打了不少补丁,看脚步应该是曾经裹了脚的,正扛着一个袋子往这边儿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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