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如约而至,年二十八,四处已经开始洋溢过年的气息。年二十九,知道越晨光明天要回娘家,阿秀替着她打点行李,宁老夫人执着她的手,巨细靡遗全说了个遍。如此温柔,慈爱神色,惶恐了小媳妇儿的心。于是,无论她说着什么,小媳妇儿都只执着一方浅笑点头。借着新年喜庆,如此一来,宁唯更是当中最忙的。
凌晨便起,天黑又天亮,也没有回来。直到她走的前一晚,宁唯回到宁家,细雪落了肩,仆仆风尘,两人坐在卧室的沙发处,他的头枕在她的腿间,沉目假寐,依偎的姿态。一时无声,月光静好,她便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掸开他外衣的落雪,掸开的雪有些用另一只手接着,慢慢地掌心的细雪有融化的趋势,她起了坏心思,把半融不融的雪沿着宁唯的衣领滑入修长的颈项。一时,寒冷刺激,宁唯睁开眼抓过她的手,狭长双目挑开,眉睫似锦,所有流光都折射出一个点,声音因为惫意而低沉:“阿晨,你乖一点。”
然后,她笑。
后来,看着来到宁家的陈列,眼底下淡淡的青痕,满脸的疲惫,提神的咖啡都喝了好几杯。陈列苦笑:“我还好,宁少从年二十七至今都没怎么合过眼,昨天逮着个空隙,他却偏是开着车往宁家赶。”
如果说,对待两人之间的感情,以前是亦步亦趋的姿态;那么,那时候,她开始想要,珍惜。
这天,晨光柱着拐杖来到庭院处拿着花洒,替那些花浇水。末了,阿秀说,有客人来了。是尹家的公子,也就是尹箬的哥哥,尹洛栢。新年将近,来看一看宁老夫人。回到大厅,便听得尹洛栢跟着宁老夫人在谈话。
只见尹洛栢一身西装革履,坐在沙发上,姿态随意优雅。俨然是贵族教育的气息。玻璃矮桌前放着的描绘了黑山白水水彩图样的骨瓷茶杯中正冒着袅袅茶烟。
“这事的确有点奇怪,宁家那边现在怎么说?”宁老夫人拿着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放下。
“也并没什么问题,毕竟如今是宁少当家,只是,你也知道,宁家那几个年纪已老的主儿,说是退出了宁家,也算得上是元老级的人物。他们的话也不能不听。都是些老顽固,难伺候着。”
尾音勾落,眉目间,眼色余光落到越晨光身上。越晨光有些猝不及防,于是只得微笑以待。
见状,尹洛栢起身,微微颔首,就说那言之有物,进退得当的言辞,毋庸置疑,又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好手。他的嗓音礼貌不显疏离,声线低沉:“宁少夫人,你好。”
越晨光也回以轻轻点头:“你好。”
宁老夫人示意越晨光过来坐在身边:“洛栢今天是过来看望我的。”
尹洛栢也坐了下来,笑得温和。
“自过年以来,一直不得空,本来箬箬也应该来的。途中有事耽搁了。”
听此,宁老妇人道:“总有机会的,过年时再来也一样可以。她也还是个年轻孩子,有时候都不会照顾自己。”宁老夫人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便又说:“我记得箬箬很喜欢天堂鸟,昨儿个,我在庭院那温室中看得那天堂鸟开得很盛,就这么任由它败了可惜,不如束一束天堂鸟回去,放在箬箬的卧房里?”
顿了顿,她又转过头握着越晨光的手,端着慈祥而溺爱的语气,温笑着说:“阿晨,和阿秀去挑些开得灿烂的。”
越晨光想想自己并不会挑些什么话,想来宁老夫人想让自己去挑花也无非是想着让自己跟尹家的人交情好一些。再想想身旁还有阿秀,自己不懂,阿秀总懂。寻思着便应了声好。
“我也想去庭院看看那些花,如今这个季节,看看种在泥地里,生意盎然的花草想必也是一种享受。宁少夫人介意带着我去看一看?”
尹洛栢眼里含着温和谦逊,一动一作间,仍是掩盖不了那精明锐利得锋芒。说话间起伏语调一分一寸都掌握得很好。
越晨光自己觉得没什么意见,看看身旁的宁老夫人,她也只是微笑着点头。于是便开口:“好。”
天堂鸟对外界的温度变化十分敏感,太凉,容易凋谢;太热了,容易枯萎。养起来很是麻烦。
对于花,越晨光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相比温室里的花,她更喜欢养在庭院里经阳光雨露,经霜雪风吹的。起码,不用屈居在那个小小的温室里,一呼一吸,都要经过别人精心设计过的气温湿度。
走在一块快花地间隔出来的行人路,泥泞一路。大概是花丁刚刚来洒过水,泥地湿漉漉的有些滑。这对于没有拿拐杖进来的越晨光走起来有些困难。
阿秀走在前面,认真地选着天堂鸟。
☆、一纸言(4)
这花地实在难走,盛开的花拥拥簇簇,有一些枝叶庞大的甚至延伸出行人路来。越晨光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有些泄气。心里想着,自己本来就不会选什么花,在她眼中花开得灿烂就好,那还用得着去选那么费事?
思索间,一个踉跄,脚一滑,重心不稳,止不住地往后倒,在她身后的尹洛栢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住她。
越晨光紧紧握着他的衣袖,微微地喘息。有种劫后的余惊。
半晌,等着自己气息平稳了,方淡弯着眉目,认认真真地看着尹洛栢说了声:“谢谢!”
尹洛栢轻笑,并没有说话。侧过身子,看着一旁的紫藤花。簇簇连在一起的淡紫色没有薰衣草的那种张扬,却又透露着淡雅。
尹洛栢挺拔的身姿于花丛中,光与影交织,无法言语的,感到难忘。本是个锋芒锐利的人,却又和谐地融进了紫藤花的雅致。仿若是个手握天下权的人,却又像淡薄无欲。有时候,没有欲望的人要比有欲望的人更加可怕。因为没有信仰,他们会执着于追求与寻找。在这个世界,会张扬着他们的利爪,一点一点地把阻挡他们来路的人毫不犹豫地撕裂。
无端地,越晨光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城府极深,让人生畏。
“尹先生喜欢紫藤花?”
许是,在这位尹先生面前沉默无话,实在是让人有些不自在。便随意找起话题来。她记得,之前尹箬做客的时候,宁老夫人曾经这样说过。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不过,我的父亲喜欢。”声音错落有致,始终控制在好听的频率之中,丝丝入扣。
越晨光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干笑几声了事。
“听说宁少夫人有金属过敏症?”忽而,尹洛栢又问。
越晨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呃……对。”
尹洛栢转过身子看着她,目光如炬,眸色淡然:“这种病听说很罕见。凑巧的是,我父亲也有这种病。”
越晨光有些弄不懂他说话的意图,只得“哦”地一声以做回应。她继续微微拐着步子,慢慢地走着。
尹洛栢也走了过去,走着走着,却看到花地上落着一枝天堂鸟。以孤独之势被人遗落一方。大概是阿秀在剪摘是没有注意掉了一枝。
越晨光蹲下身子捡了起来,淡黄色的长裙衣摆拂过泥泞,沾上点点污垢。她倒没怎么注意到。虽然说,她不怎么喜欢花,但是就这么丢在地上任由它萎谢却也实在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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