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决定行为。偏激的思想必然导致偏激的行为。
三少奶奶把她在婆婆面前受的刁难变相转嫁到张静娴头上,演变到后来成了仇视。不管大大小小什么场合,她总要明朝暗讽张静娴几句。张静娴虽然嘴上话少,但是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她从此再也没踏进二房一步。
张家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张老太太彻底耗尽了最后的精力。拿回药铺处理完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之后,老太太再一次倒下了。病情比以前几次更凶险。
但是张家只有张静娴始终如一的在上房伺候,其余的三个儿子和儿子的女人们继续热衷于宅斗。
谁也没想到不久的将来中国即将步入近代历史上最黑暗最混乱的一段时期,成千上万的人在无知和绝望中挣命。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何方更不知道将会死在何人手里。
☆、神奇的张三小姐
张静娴晚年对孙女梅香讲述她的生平时,多次提到张三小姐带给她的迷惑,以至于在梅香的印象里张三小姐绝对是一个神人,她对张宅的作用仅次于张老太太。
在张宅与张静娴相处时间最长的是老太太和贴身丫鬟秋月,其次就是张三小姐。
张家的三小姐名叫张静慧,是大房的第三个女孩子。张静慧的生母是谁只有大少爷和老太太知道,其余的人包括大少奶奶在内都不得而知。
张静慧生下来没几天便被大少爷抱回张宅。据张宅嚼舌头社可靠消息称,大少爷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忽然抱回来一个婴儿就是后来的三小姐,到家也不直接回自己房里而是去了老太太的上房。母子俩唧唧咕咕不知道商量些什么,然后三小姐才被送到大少奶奶膝下养活。那时候大少奶奶刚好夭折了一个女孩子,张静慧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弥补了她失女之痛。
张静慧小时候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会闹,随着年龄增长,她相貌出落得越加清秀,人也变得越来越安静。不到七岁时已经被张家上上下下当成大姐闺秀的典范。大少奶奶更是见天儿的把三小姐当成骄傲挂在嘴上,逢人便夸她这个嫡母如何的教导有方。
可是再往后又过了两年,张家人看三小姐的眼光就变了: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没有一整年不说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一样东西能坐上大半天的,像个木头人一样。仆人们私底下传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三小姐是个傻子,有的说是三小姐本来不傻都是被大奶奶毒傻的,因为大少爷心里最爱的是三小姐的亲妈;更离谱的说法是三小姐乃天上织女下凡,于是某年某月某时有天师奉命摄了她的魂魄回归天庭去了,只留下这个凡俗身体阳寿未尽还要继续活下去。
张家下人之所以有这个谣传是因为三小姐一手精妙的绣活。张三小姐不会绣花之前只会傻坐发呆。小姐要发呆,身边的丫鬟就坐在一旁绣花守着她。张静慧原本无处着落的注意力被丫鬟的动作吸引,不久之后丫鬟发现自己的绣绷子和针线到了年仅七岁的小姐手里,而且绣的比自己这个做了多年针线的人还好。于是就有了织女下凡少了魂魄的说法。
张静慧虽然少了魂魄、常年不说话,但是因为大爷对她的生活起居异常看重,所以心智不健的张静慧一直得到很好的照顾,吃穿用度和大奶奶嫡生的二女儿一样。当然,和张静娴相比略微差一点,因为张静娴享受一份半的份例,一份是三房长小姐的,半份是分自老太太的。
张静娴喜欢安静,张静慧则有无边无际的安静。于是当老太太午休、念佛、或者其他不需要张静娴的时候,她就会带上两本书去张静慧的房间坐一坐。两个相差了十岁的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大的绣花小的看书,大的一脸单纯,小的心智早熟,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与融洽,所谓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张静娴看几页书就会抬头打量张静慧。张家男人都生的一副国字脸,张家的女人虽然线条柔和些但也是天圆地方,断然与“精致”和“纤细”这类词不沾边儿。
但是张静慧不同,她长了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细眉细眼、皮肤瓷白,怎么看都不像粗狂的大少爷也不像张家其他的女孩儿。年幼的张静娴就会偷偷的想:也许真的像佣人们说的那样,要么张静慧的生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要么她就是天上的织女下凡。
这样的无言相伴一直持续到张静娴十三岁(虚岁十四岁),老太太身体越来越差,张静娴整日守在上房这才没有去找三小姐作伴。
1941年12月7日,日本帝国海军航空兵空袭了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母港珍珠港,珍珠港事件使美国的民心士气跌到最低点,让日本人的气焰嚣张到了最高点。奉天城作为日占区“举国欢庆”,而张宅却人心惶惶。因为张家的顶梁柱张老太太油尽灯枯,生命走到了弥留之际。
那段时间张老太太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一天中全部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时辰。
张老太太刚开始出现昏迷时,张家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女儿、女婿、外孙子、外孙女齐齐出现在老太太床前,可是当这种情况持续上半个月之后,老太太床就只剩一个张静娴了。孝子贤孙们勤快些的会自己过来看一眼,嘱咐丫头和张静娴好好伺候着,嘴里说话时双眼视线却对着老太太的百宝阁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仿佛那里站着个绝世美女,打量够了才叹口气离开。
即便是在短暂的清醒中张老太太的灵魂也是疲倦的,因为她的灵魂刚刚结束一趟时间旅行回到1941年末的奉天。很可能是从60年前她第一次认字的那一天回来,也可能是在40年前与丈夫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回来。
张静娴安静的守在老人身边,听她断断续续的呓语。
奉天城里里外外开始准备迎接新年,但是张宅的人随时准备服丧。
小年这一天的早晨,老太太忽然醒了,是真正的清醒,与她正常时无异。张静娴不知道这叫回光返照,但是老太太身边仅剩的大丫鬟琥珀有一些阅历,她帮老太太梳洗完毕后,请张静娴伺候老太太吃早饭,她自己则不动声色的出门去通知人。
第一代张老太太的牙口很好,那天早饭就着两碟小菜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个鸡蛋又吃了半块馒头。
老太太边吃边对张静娴说:“贤妞儿,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老家是长春的吧?”
张静娴脆生生的回答:“记得呢,奶奶。”
老太太说:“你去把我针线盒拿来。”
张静娴捧着老太太的针线盒回来,老太太伸手在针线盒里面一抠,抠出来一个油纸包着的小纸包。老太太对张静娴说:“长春老家还有一个院子一件铺子,这是房契。我死之后若是在奉天过不下去了,你就带着你爹娘去长春吧。”
张静娴惊讶于老太太的安排,但是她听话的点点头。老太太又说:“院子里有口枯井,井沿儿下面有五十两碎银子。这笔银子是留着活命用的。如果你们真的到了要去长春的地步,手里握着大笔整银子才是祸事,碎银子才不惹眼。如果奉天的日子还能过下去,这个就是我给你的嫁妆。别嫌少。以后的世道越来越乱,钱多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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