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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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元慈看见他额爹的挑子,悄悄从旁边躲了过去。

  在一个卖纸张笔砚旧报废书的小摊前,蒋元慈停住了。他伸手拿起一张《申报》,抬头看了看那摊主:虽然身形清瘦,但脸廓方正,鼻直口毅,两目炯炯。他心里不禁一震:这人如此气宇轩昂,怎么……“咋卖?”他问道。

  “呵呵,不值钱,你想看拿去看就是了,”那人说。

  “哪咋行?”

  “咋不行?看你也不是普通之人,再者这报纸也值不了几个钱,权当交个朋友,不行么?”

  “行是行,”蒋元慈说,“交朋友可以,但是钱是要给的,亲兄弟还明算帐,是不?无功不受禄。”

  “好好,你就给一个小钱。”

  蒋元慈掏出三个铜钱,丢在那人手里。那人收了钱,“我姓陈,家住蒲江南街,经常赶洪兴场,你需要书啊报啊啥的,尽管找我。”

  “好,后会有期!”说完,蒋元慈高高兴兴拿着报纸,继续逛街去。

  在一家布店前,他停了一下,然后径直跨了进去。

  “扯五尺白布,”他对店小二说。

  店小二麻利地扯了五尺白布,折叠好后递给他。

  “两个铜元,”小二说。

  “记帐。”

  “少爷,我们是小本……”

  “少了你的?记双石桥蒋维铭蒋大爷帐上!哆嗦!”说完,他拿起白布大步流星地走了。

  回到家里,他叫蒋文洲把刚制好的蓝靛挖出一砣来,拿起五尺白布,便朝喻染坊去。他要亲自看到用他自己制出的蓝靛,染他自己带去的布。

  两天以后,他神彩飞扬地对他老爹蒋维铭说:“把婆娘跟我娶回来!”

  ☆、一袋种子

  蒋维铭瞟了蒋元慈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侍弄他的货郎挑子去了。

  “咋,不干啊?”

  “你整你的蓝靛!”

  “那你得给我钱。”

  “给你钱?给啥钱?”

  “我得卖缸子啊。”

  “……”

  “还有,我在布店赊的帐。”

  “……”蒋维铭那山羊胡子动了一下,似乎要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没有说,担起挑子出门去了。

  蒋元慈再一次拿出他那刚染好的布来,细细地看。又拿出刚缝制不久的衣服反复比较。他并不是要找出两者有什么不同,而是要再一次地品味他的成果,再一次地享受成功的快乐。

  “文洲,拿去做一件衣裳。”

  “幺爸儿,这使不得哦。”

  “叫你拿去你就拿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蒋文洲接过布来,抱在手里回去了。

  蒋元慈心里特别敞亮。在他眼里,天是那么的蓝,地是那样的阔,就连他平日里感觉很讨厌的猫啊狗啊,今天看起来也是那样的顺眼。他仰望着天空,心里在想着这两天的事情,时不时露出丝丝笑意。

  前天他们带着蓝靛和布去喻染坊,圆绸衫老板和那些染匠们老远就都看着他们笑。那神情无异于蔑视一件从来没见过的丑陋物件。

  “呵呵,三少爷,你又来啦?哈哈。”圆绸衫带着一脸嘲弄的笑意跟他打招呼。蒋元慈笑脸相迎,“呵呵,喻老板,我又来了!”

  “这次又抱了个啥样的宝贝啊?”圆绸衫老板问。

  “哈哈,这回肯定不是白泥巴酱酱了吧?啊?”几个染匠师豪不客气地嘲笑道,“三公子,你还是踏踏实实拜个师傅学几年再来吧,啊?就不要再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蒋元慈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五尺白布,递到喻老板手里:“请你帮我整染一下。”

  “这个好办。来,你们拿去,跟三少爷染好了。要是染不好我可要扣你们工钱的哈!”

  一个染匠师傅过来接了布就往一缸子清水里塞去。

  蒋文洲端了一个凳子来,拉蒋元慈坐下,在旁边默默地等着。

  喻老板端着水烟壶过来,弯下圆滚滚的身子说:“三少爷,这布浸上了得明天早上才甩,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过两天我跟你送来?”

  “哦,我晓得。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得事,我就坐在这儿等。看着他们染布,我心里面高兴。”

  “这……”

  “放心,不会跟你添麻烦的。”

  “……”喻老板一脸的难为。不过,他也没有再免强。倒是那小女子,总是偷偷地在门后面看他们,却常常被人拉了进去。

  晚间,喻老板除了送饭送水,还叫人搭了几块木板,铺上棉絮,挂了紧要蚊帐,让两叔侄安寝。

  第二天天刚亮,喻老板便亲自送出早饭来。蒋元慈也没有客气,叫蒋文洲吃,人是铁,饭是钢嘛。

  早饭以后,一个染工甩了布,就要塞进染锅里去染。

  “不忙,”蒋元慈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砣靛膏来:“用这个!”

  喻老板一愣,接过靛膏来,看了看,眉头皱了一下,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的?”那种掩饰不住的惊诧溢于言表。

  “你该不会认为是偷你的吧?”

  “你说哪里话,三少爷,哪能呢……”

  “信不信不关事,你赶快跟我染起啊,我就在这等着。”

  “哦,好好……不过,得先说清楚,虽然是袍哥弟兄,但弟兄归弟兄,生意归生意,大家也都这样。单独跟你染五尺布,钱可要算一锅的哦。”

  “你这人,也是袍哥人家,咋那么啰嗦……”

  喻老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叫那染工拿来一个盆子,把蒋元慈递过去的蓝靛放进盆里,再放进一些烧碱,倒进一些酒,使劲搅拌,然后把那五尺布放进去浸上。

  蒋元慈和蒋文洲坐在那里,喻老板叫人泡了壶茶喝着。午饭过后,那染工把布和着染水倒进平锅架起柴火咕嘟咕嘟猛煮起来。

  当白布变成了黑布,便捞起来,放在长案上,两个人拽着两头狠命地扯,中间一人拿着竹片狠命地刮,之后把布丢进一大盆清水里去漂洗,洗得水都没有颜色的时候,就挂上木架去。

  “还行,”那染工兴奋地说,“比我们用的还好!”

  喻老板怒斥道:“多嘴!”那染工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说话了。

  蒋文洲一下子跳起来,高兴地大声叫道:“成了,成了,我们成了!”

  “一锅多少钱啊?”蒋元慈问喻老板道,脸上却看不出阴晴。

  “唉,先前是跟你开玩笑的,三少爷,我咋好意思收你钱呢?你来照顾我的生意,是看得起我,我得感谢你才是呢。你看这样子行不行,这次呢,就算我帮忙。只要你以后打的靛和这次的一样,价格上你让点,我跟你包了,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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