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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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疑乎了,惊诧了!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另外几册,一册比一册让他震惊:

  ——“清政府与美、英、法、德四国银行团订立六百万英镑借款合同,出让川汉、粤汉铁路修筑权”;

  ——“集资款概不退现,换发国家铁路股票”;

  ——“6月17日,成都成立‘四川保路同志会’,发布《保路同志会宣言书》”

  ……

  “呯!”蒋元慈愤怒了!他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了震天的巨响!他怒目圆睁,逼视着天井上面的天空!

  蒋维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只眼睛惊异地看着他,张开的嘴没有合上;四奶停住了手中的针线,眼光从老花镜上瞟向他;青兰吓得躲进她奶奶的身后,一脸的惊恐。

  “咋啦?”三少奶奶从屋里出来,问道。

  “呵呵,没事,没事。”蒋元慈装着没事的样子,苦笑着说。

  “咋会这样呢?咋会这样呢?”蒋元慈不断地问自己,“到底是咋的啦?”……

  蒋元慈下了滑杆,走进铺子里,蒋文洲便迎了出来:“幺爸儿来了?二婶婶还没下楼。”

  蒋元慈扫了一眼铺子里面,朝蒋文洲点了点头,便径直向里走去。文洲的老婆陈氏刚刚从锅里舀了一盆热水,正准备端上楼去。“我来,”蒋元慈说,接过陈氏手里的盆子,便上楼去了。

  这个陈氏,是杨秋儿一个远房侄女。家境不好,但人很精明,勤快,能干。自从那回蒋元慈谈到蒋文洲也不小了,原先说过要帮他娶老婆的事,杨秋儿听了,马上就想到了她的这个侄女。于是,由杨秋儿保媒,蒋元慈作主,三少奶奶操办,年前就跟娶了进来。陈氏对公婆很好,对蒋元慈他们也很感恩。两口子住在铺子上,一方面照看铺子,一方面照顾杨秋儿,蒋元慈也很放心。

  杨秋儿刚起床,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到有人进门,随口说了一声:“放那儿吧。”当她转过身来看到是蒋元慈时,惊喜得差点没有跳起来。“元慈,是你呀!你个坏蛋,这么多天都不来看看我!讨厌死了!”她一边叫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梳子,跳起身来扑进蒋元慈的怀里,挥起两手拨浪鼓般地捶打着他的胸脯。

  蒋元慈反手关上门,一抱抱起杨秋儿,一起倒在床上。“想死我了,秋儿!”“你想我?哪你咋这么多天也不来?怕是把我忘了吧?”说着,杨秋儿生气地把脸转到一边去。“看你说的,咋会呢?你是我的心肝,你在我心尖尖上呢!”“我不信。”“不信你摸摸!”“我不摸!”“你摸摸嘛。”“我再摸你那心尖尖上还是只有你的三少奶奶和你那儿子!”“你咋这样说呢?你这人……”蒋元慈放开杨秋儿,翻躺在床上,看着房顶不说话了。

  “生气了?”杨秋儿翻过来抱着蒋元慈,伸手摸着他的脸,“不生气嘛,人家也就是想你哄哈人家嘛。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我自己打我两巴掌,好不好?”说着,杨秋儿真的扬起手来。

  蒋元慈抓住她的手,四只眼睛对在一起,久久地没有离开。“儿子是我们后半辈子的依靠……”蒋元慈轻轻地说。“晓得,晓得,这个我还不晓得?我是故意……”“我叫你故意,叫你故意!”蒋元慈拿自己的嘴猛地堵住了杨秋儿的嘴,翻身压住了她……

  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蒋元慈下了床推开窗子看了看,东门口围了一群人,有人正在大声说话。

  “这几天都有人在城里到处演讲,”杨秋儿说。

  “都说些啥?”

  “就是鼓动人些造反……”

  蒋元慈穿好衣服鞋子一溜烟下了楼冲出门朝东门口跑去。

  东门里大北街口,已经站了很多人,黑压压一片。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一卷报纸,正在大声地讲着:

  “清政府出尔反尔,前年说,川汉铁路改为商办,让全四川的人,大家凑分子,你们大家都是抽了股的吧?你们算算,你们出了多少钱?你们都是川汉铁路的股东,也就是说,这川汉铁路是你的,是我的,是我们大家的,是全四川老百姓的,清政府凭啥子要跟我们抢?是不是看到有利可图,有钱可赚,眼红了?清政府耍不要脸的手段,硬生生要从我们手里把川汉铁路夺走,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我们不答应!他们凭啥子嘛?!”

  “老乡们,同胞们,把铁路收回去,借外国人的钱,把路交给外国人去修。他们向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四国银行借了六百万英镑。六百万英镑是好多钱?六百万英镑也就是我们中国的白银四千多万两!他们借这么多钱,是要付很高的利息的。这些利息从哪里来?还不是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取?!

  而且,四国银行贷款给清政府,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川汉铁路必须由他们外国人来修。为啥子呢?他们从修路中还要赚中国人的钱!修好通车以后,他们还要经营几十年,也就是路修好以后,由他们来管理,他们来赚钱,赚我们中国人的血汗钱!而我们,则一分钱的好处都没得!”

  “哎,这娃娃说的是道理噢,你们说呢?”人群中有人悄悄问道。

  “对啊。他是哪个哦?”

  “听说是霖雨场下面杨埂的,是啥子四川法政学堂的学生,好像叫杨啥子?杨家桢,对,就是杨家桢!”

  “哦,难怪。好好听听。”

  “乡亲们,同胞们,清政府不顾我们四川人的死活,强行把川汉铁路的修筑权、经营权从我们手里边抢走,转手就出卖给外国列强,这是啥子行为?这是卖国行为!是出卖祖宗的行为,是出卖老百姓的行为!是出卖我们大家的行为!你们说可恨不可恨?!”

  “可恨!可恨!”人群开始激愤起来。

  “最可恨的还不是这个。你们晓得不?清政府还规定,以前从我们手里抽去的租股,我晓得,你们每个人手里都有,而且你们当中很多人,每年都在交,但是要等到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以后,才能凑齐一张五十两的大股票。有的人,可能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买成了股票,以此来支持川汉铁路的建设。但是,你们晓得不?清政府强行规定,铁路路权收走后,你们交的这些钱,一律都不退还……”

  “啊?!为啥不退?哪有这个道理?”人群就像炸了锅一样,愤怒之情暴发了出来!

  “乡亲们,乡亲们,同胞们,你们说,我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坚决不答应!……”人群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声。

  杨家桢讲的这些,蒋元慈已经从《蜀报》上知道了。但此时此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杨家桢慷慨激昂的演讲和众人的愤怒的吼声,他的心境与之前有许多的不同。他深深地感觉到,蒲江县城里,有一股洪流正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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