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久久没有动作,毕瑶忽然说:“老师,你的字是不是真的很难看啊?”
“……嗯”
“那让师母代替吧。”
话音刚落,甘棠的脸色变化绝对称得上精彩。这称呼变得……她竟然不想纠正。
唐颂很自然地把笔交到她手上。
甘棠讷讷,不明所以,就听唐颂说:“写吧。”
“可以吗?”
“可以。我才不希望老师在我同学面前丢脸。”
“……”
甘棠只好小心翼翼地写上唐颂的名字。她一笔一划都写得郑重有力,即使是记号笔,也显得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差错。
她不知道写得这样工整符不符合他的形象,刚停下笔,右手却被唐颂握住,然后在每本杂志的的扉页上留下四个字母:“TANG”。
和文字比起来,四个字母随性挥就,却自有一股恣意风流,和端庄的“唐颂”相互映衬,很奇妙的搭配,又莫名和谐。
毕瑶很满意。
之后,唐颂带她们去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回来的路上,毕瑶一直在说一些甘棠听不懂的话题。唐颂的态度很温和,认真地听,时不时地提点两句。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甘棠觉得有些奇怪。
而毕瑶忽然想到什么,笑说:“对了老师,你那幅银杏有没有底稿啊?”
“没有。”唐颂答得很快。
“什么银杏?”
“师母你没有看过吗?”
甘棠简直被她的称呼弄得头皮发麻,这回是真的想纠正她,却被唐颂打断:“好像是没看过。”
他的语气很奇怪,像是遗憾,又有点窃喜。
而当毕瑶接了个电话赶去和同学会合时,甘棠终于有机会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她和他坐在画室里,桌上是两盆绿植,和两个幼稚到引人发笑的马克杯。
“她为什么叫你老师?”
“因为我的确是她老师。”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狐疑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和这个叫毕瑶的女孩之间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是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跳过,实在不能让她服气。
“第二个问题。”她说,“那幅银杏为什么我没有看过。”
“那段时间你都不在。”
“?”
“这很难解释清楚。”唐颂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甘棠皱起眉头,下一秒却破功笑出了声,扑上去打他,结果被他握住手腕,接了个满怀。
“唐颂。”甘棠低低地说,“我能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好像越来越习惯和你在一起了。”
一旦习惯,就很难割舍和放下,所以只要想到和你分开,心里就很酸。
那天晚上在包厢里,她和王磊聊了很久,聊到小刘他们都结束离开,而他们两个人还靠在沙发上,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那样,聊过去的相识,聊以后的可能。
她从来不知道硬朗如王磊,眼里也会露出黯然的微光,像是最深的湖泊倒映着的月色,带着一言难尽的感伤和落寞,他说:“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当时她正为自己的反悔找措辞,却不想他已经看出她的犹豫。
她说:“我就是森林里的灌木,总以为得到大树的庇护,安之若素也无不可。等到有一天大树要被挪走了,我也想跟着他,却忘了只有脚下这片才是适合我的土壤。”
“你不适合说这样的酸话。”王磊笑道,“我倒希望你直接说,王磊,我现在不需要你了,你赶紧给我滚。”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对不起。”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觉得抱歉应该用‘不好意思’,‘对不起’三个字太沉重,一般人都不喜欢听。”
“真的对不起。”
王磊无奈:“算了,听不听由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开口:“我能问,是为了他吗?”
“不是。”甘棠解释,“我还没跟他商量过。”
“是啊,凡事都得商量着来。”
说到底,是他的邀请太鲁莽了。给了她希望,也给了自己希望。结果破碎的那一刻,心痛的却只有他。
王磊后来喝得烂醉,甘棠觉得抱歉,扶着他去外面拦车。
王磊低头看了一眼她发红的眼眶:“你可别哭出来,不然我会以为你很舍不得我。”
“本来就很舍不得。”
“大树又不是不回来。”
“可灌木永远是灌木。”
王磊笑了,懒洋洋地搂住她的肩:“你呀,哪里是灌木,分明是一朵荷花。”
“出淤泥而不染?”甘棠扯扯嘴角,“我哪里配得上,也做不到。”
王磊很久都没见过她这样赌气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他教训她,她却不还嘴,只瞪着眼睛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只是这回,他没再居高临下,假装无视地挪开视线,而是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不需要那样清高。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原样?”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他凑得更近,“就简简单单做你自己,比什么都自在。”
甘棠心里漾起一片涟漪,以至于忽略了两个人的距离,而王磊已经顺着心意吻上了她的鬓角,而后迅速离开,像一个偷到糖吃的小孩,露出幼稚而满足的笑容。
计程车在面前停下,甘棠送他进去,报上地址,看着车子汇入无边的霓虹夜色,眼底一片柔软。
而她不知道,车上的王磊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会偏偏在这里相遇,像是为了一场专门的告别。
甘棠把思绪收回来,直直看着对面的男人:“唐颂,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你也是。”
“当然。”唐颂语气温柔。
“那……如果我真的要去南城呢,那里或许更适合我。”她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你想清楚了吗?”唐颂努力让眉间保持舒展。
“想清楚了。”
“没关系。”唐颂说,“如果你要走,我就跟着你。”
“怎么跟?”
“很简单。你把工作地址告诉我,我帮你租房子。或者……现在不比以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买房子,但我的钱应该只能买一套,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住……”
甘棠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个,毕竟那天晚上他连事情也没问清楚,就拉着冬瓜去洗澡了。
唐颂看着她接近错愕的表情,好笑地说:“怎么,你以为我们要开始异地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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