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店下班时间,等半天灵灵没出来。他到前台去找,说灵灵不在,她的同事们神色诡谲:“今天没来,以后也不能来了。”
“为啥?”
有人颇为同情地点明:“你不知道吧?他不是女的!我们都给骗了好久呢!”
“你说什么?”他一巴掌拍上前台,揪上对方的领带。
“他上一个对象来找他了,俩男的加一个他,昨晚上还在这儿开房呢!跟我们这的小姑娘混那么多天,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顾不上骂人,严恪己一边打车一边给灵灵打电话,关机,一直关机。出租屋里,室友说她早上才回来,占用半天卫生间,害得好多人上不了厕所。下午又出去了,化了妆,穿了新衣服,说是跟谁一起吃饭去。
他给认识灵灵的人,挨个打电话,没人知道。打到了小豪那儿,小豪也没接。一直找到晚上,小豪才回了一个电话。严恪己赶到的时候,路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小豪拿着手机,茫然地坐在路边,脸蛋手指冻得通红却仿佛没有知觉:“美美姐,灵灵说,让我别等她了,下辈子她来找我。”
他挤进围观的人群,地上的白布下面,仿佛有一个人形。和一个毛绒绒的兔子耳朵,别着个花发夹。一束花落在不远处,被血迹黏在地上。
周围有商场放烟花,天空轰然亮起,仿若冬雷。
过了午夜,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来到了。
第五十三章
“她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今晚一起吃饭……我俩逛商场,给她买了花,她可开心了。吃完了,她跟我说,我俩这辈子到不了一起,她说她配不上我了,让我再找个好人。我说咋就配不上了,她说反正就是配不上。我说我不干,她不结婚我就一直追她。她就笑了,说我傻。然后我说送她回家,她让我先下去开车,我等了半天,她也没来。然后,然后,她就——掉下来了。”
“她是我室友,以前住一个宿舍的。不,我不是她男朋友。她上一个男朋友打她,肋骨都裂了,还强——强迫她发生性行为,出了很多血,她就分手了。我怕她被人纠缠,这几天都接她下班。她胆小,跟剧团其他人合不来——剧团?反串剧团。对,我们上台都穿裙子。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就像我小妹妹,我有男朋友。”
“谁知道他身份证是假的啊?长得也跟女孩一样一样的,一个月不到就换一个男朋友,跟我们姐妹姐妹的叫,还一起上厕所,没想到是个人妖啊!多恶心!我怎么知道的?他前男友给我们看视频了啊,全身儿的!”
“是外围女吧,不是有好多变性的出来做这个吗?一次挣好多钱呢。别处开没开我不知道,反正在我们这儿就开过一次房,她男朋友先来的,把她叫进去,不一会儿又来一个,看起来像大老板。早上才出来,她自己打车走了,没啥不一样的呀。”
“眼睁睁看着她站在边上,没犹豫就跳了。”
“吓死人啦,一个人就从上面掉下来!”
走访询问和尸检结果鉴定为自杀。小豪不明白,反复地问:“为啥呀,美美姐,为啥呀。”而他终于才知道,灵灵的全名叫赵建宁,另一张“身份证”上写着赵见灵,大概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
警方在她手机里找到了聊天信息,前男友说给她“介绍”一个哥,玩一次就行,五千块,不来就把上次的照片发到网上。灵灵的银行卡也确实在当天就存了五千进去,银行有记录。但单凭聊天信息没法认定“强迫卖淫”,也没留下她曾被强暴过的证据。前男友也矢口否认有暴力性行为,说完全是双方自愿的。
灵灵家属坐了一夜的车,第二天就赶到了。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哭了一整天,坚决不签字,不同意火化,一定要立案调查。警方不立案,就扯了条幅,打印了前男友的照片,上法院门口,上对方单位,抬着空棺材讨说法,要把“糟蹋了儿子清白的狗犊子绳之以法”。
闹了三天,第四天跟对方的律师坐下来谈,要赔偿。从五十万讲到二十万,不闹了。
这些严恪己都不知道,是金祥告诉他的,他从派出所回来就一直给灵灵收拾东西。民警来国色天香宿舍调查,香香姐才知道小豪还在本地,去食品公司把小豪给拽走了。
灵灵出租屋里的东西本来就没多少,护肤品,美妆工具,衣服裙子,她家里人几乎都没要,说让烧了。听说严恪己也是反串剧团的,嘟囔着“好好的男人咋都这样呢”。只有她十二岁的小弟弟拿走了她买的一套贺年卡,说姐姐每年送他的贺年卡最好看,“晚(我)觉得叫姐姐好,她就是姐姐样子呀,就是晚(我)爹不让叫,叫了就打我。”
他在灵灵遗物里找到的三份遗书,带香味的信纸和信封,卡通粘胶。一封给他,一封给小豪,一封给父母。
“美美,我还是叫你美美吧。我走了,你可别生我的气。我有今天,不怪别人,都赖我自己,我小心眼儿,还爱慕虚荣。要是好好的等小豪,就没这些事了。那天晚上XX(我不想写他的名)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完了,他肯定把我那些模样给别人看过了,我清白没了,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一天安生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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