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演顾及祝逢今的心情,在长期相识中清楚祝逢今不是一个寡断的人。他可以付出所有,也舍得将所有扔掉,只要厉演正式地拒绝,给了祝逢今足够的理由,他不会死缠烂打,一拳大小的全部真心,也能不着痕迹地带走。
可惜厉演不忍伤害,他情有所钟,更无法作出回应。
说到底,还是贪心。
于是稀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
时隔十四年,在厉演已经离去的五年以后,祝逢今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困扰,他对大哥的感情早就被那个人知晓。
他分明困扰厉演最深。
他这些年小心翼翼地在伪装、在维系,可对方又何尝不是同样地保护着自己。
以一个再称职不过的,兄长的身份。
纽扣的大小很像一枚硬币。
祝逢今觉得,也许五年前他生日的那一晚,厉演向他索要的那枚硬币、在车外久久等候时留下的烟蒂,都是厉演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祝逢今这段已经持续了半生的单恋没有结果,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会如你爱我般爱你,他不必停滞不前,是时候去追寻自己真正的爱情了。
爱应该带来欢笑和幸福。
而不是日复一日的苦郁、求而不得。
厉演临终前没有说完的那一句话,也许不是将厉从交给他的托付。
他想说:“逢今,照顾好自己。”
你是我除了小从以外,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啊。
祝逢今闭上双眼。
他将照片贴在心口,落下了五年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厉演离去之时,他止住了声音,在不断的自我责备和逼迫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五年。
他不后悔救我,他放心不下我。
他让我好好地活。
祝逢今抓着那颗纽扣,像被宽恕了般地,放声大哭。
波士顿,2008年冬
厉从上一次听见祝逢今的声音还是夏天。
他收到了自己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的干玫瑰,低声说了声谢谢,祝贺自己的措辞也显得诚心。
可那都不是厉从想要的。
他觉得那样柔和的声音反而成了尖刺,听得他心痛难耐,故意地放走几个电话后,对方就很少打来。
他知道他在将祝逢今往外推,可那样的靠近,本就怀揣着与他不同的心情。
如此恶性循环,造就了大约六个月的空白。
天已经走入严冬,但还不到下雪的时候,厉从呼出些白气,掌心温度不算冷,能将硬币的金属气味带入皮肤。
他白了一点,但还是健康的肤色,脸上没有晒痕,右边眉弓上有条很深的伤口,刚结痂,愈合后大概会阻断眉毛生长,留下一道显眼疤痕。
厉从将钱币投入,摘下听筒。
号码早就熟记于心,食指在几个按键上停留几次,然后换了个舒服一些的站姿,眼睛穿过透明的窗体,街道的对面只有棵银杏,他喜欢看黄叶下落,装点这片寂静的私人空间。
像是听筒里终于传来回应,他收回目光,手拿着听筒往自己的耳朵凑近,紧紧贴着。
他笑了,脸上不觉添上几分柔和。
“逢今。”
闲暇的手指抚上按键,怕错按到挂断,又转而摸向了投币口。
他没给指尖施力,只是将数字轻轻抚摸一遍,耳边没有那人不紧不慢、温和的询问,取而代之的是冗长的嘟声。
一个未播出的电话。
无数个无声的电话。
“不算晴天,下雪的日子已经差不多过去了,”厉从丝毫不受影响,张望了一下,描述天气,蹭了蹭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新买了围巾,摸上去舒服,也保暖,自作主张也给你买了,我得先回家一趟,再出来就去寄,希望到时还用得上。”
“近来过得很好。”
话绳微微摇晃,他伸手捉住,眼皮微微闭合,掩去下垂失落的眼神。
“也很想你。”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敢口口声声地叫着“逢今”,说着想你。
反正那个人听不见。
厉从挂断电话,深深呼吸了一次,他僵硬地笑笑,觉得自己照例做了件蠢事。
抬手摸了摸自己眉骨上的伤口,厉从出了电话亭,走进风里。
多日的思念好歹有个倾诉之处,他心里一轻,抬眼看向街道的对面。
行道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形修长、温文儒雅的人。
他摘下帽子,厉从听见他说:
“好久不见了,小从。”
【上卷 托付】完
【下卷】终生
第28章
厉从眨了一下眼睛。
像是隔了块朦胧的毛玻璃般看不真切,于是少年又眨眨眼睛,缓缓蹲了下去。
这次更模糊了。
原来想祝逢今想得厉害的时候,心里的刻痕会越来越深,以至于镂空了,影影绰绰地投映到了眼前。
“怎么一见面就哭,”那道人影向自己靠近,也慢慢蹲下,“我沿着家走了两公里,现在被风吹得有些冷,想看看你给我买的围巾。”
是逢今。
厉从一怔,听到他冷,急着将脖子上的围巾卸下,双手却颤抖不已,笨得拉拉扯扯,脸都憋红了也没取下,祝逢今轻笑一声,去制止厉从没轻没重的动作,却忘了两个人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厉从被他触碰,重心不稳,当即往前扑了一下,他也跟着向后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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